岳家军大营的中军帐外,寒风像裹着冰碴的刀子,刮过凌锋的脸颊,生疼。他被粗糙的麻绳牢牢捆在一根冰冷的木桩上,先前押送他来的那位王姓将领已然进帐禀报。帐外围拢过来的士兵们,目光如同探照灯,在他身上来回逡巡,里面混杂着毫不掩饰的好奇、深深的警惕,以及一丝看待异类的惊疑。
他这身数码迷彩作战服,在这个时代看来,确实是惊世骇俗的“奇装异服”。短款利落的剪裁、闪亮的金属拉链、多功能的魔术贴口袋,每一处细节都与周遭人们宽袍大袖、粗布麻衣的装扮格格不入。腰侧那把尼龙鞘的战术匕首,线条流畅冰冷,更是他们从未想象过的兵器样式。
“呸!瞧这妖里妖气的打扮,定是金狗派来的奸细无疑!”一个脸上刻满风霜痕迹、胡子拉碴的老兵狠狠啐了一口唾沫,手中的长枪猛地向前一递,枪尖几乎要戳到凌锋的鼻尖,带起一股冷风。“等岳帅出来,辨明正身,直接拖下去砍了干净,省得晦气!”
凌锋抿紧嘴唇,没有徒劳地辩解。语言在巨大的认知鸿沟前显得苍白无力。他只是沉默地、最大限度地转动眼球,锐利的目光如扫描仪般仔细观察着这座闻名千古的军营:远处的士兵们三人一组,五人一队,有的在默默擦拭雪亮的长刀和枪头,金属摩擦声规律而肃杀;有的就着昏暗的天光,笨拙而认真地缝补着皮甲上破开的口子;更有几名军官模样的,围在一个简陋的沙盘旁,低声而激烈地争论着什么。即使刚刚经历大战,营内弥漫着疲惫和悲伤,却依旧秩序井然,没有丝毫混乱。偶尔有担架抬着呻吟的伤员匆匆赶往远处的医帐,那些穿着号衣的医护兵脚步虽急,却忙而不乱。
“岳家军……果然名不虚传。”凌锋心头暗叹,这是一台真正为战争而生的精密机器,其纪律性和效率,甚至超越了他所知的许多现代部队。然而,这并未减轻他身处险境的焦虑。
就在这时——
“呜——呜呜——!!!”
营寨西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凄厉的牛角号声,瞬间撕裂了营地的相对平静!紧接着,便是士兵声嘶力竭的呐喊和慌乱的奔跑声、兵刃撞击声由远及近炸开:“金兵袭营!西营门被突破了!!快!挡住他们!”
中军帐的帘子被猛地一把掀开!
一道身影大步踏出,夕阳的余晖恰好落在他身上,仿佛为其镀上了一层燃烧的金边。来人一身暗红色的山文甲,甲叶染血,却依旧折射出冷硬的光泽。他面容刚毅,目光如电,一股不怒自威的磅礴气势自然散发,手中那杆传说中的沥泉枪枪尖寒光流动,仿佛渴饮鲜血。正是岳飞!
“慌什么!”岳飞的声音并不特别高昂,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瞬间压住所有嘈杂的穿透力和镇定人心的力量,“传我将令!背嵬军亲卫随我直奔西营门!其余各部严守本位,擅动者斩!弓弩手抢占高处!”
令下如山倒!方才还在质疑凌锋的王将军早已如同猎豹般翻身上马,厉声呼喝着,带领一队精锐骑兵如离弦之箭般率先冲向西面骚乱的中心。
凌锋被捆在原地,视线却被混乱的战场牢牢吸引。只见约莫十几骑金兵轻骑兵,如同劈入木板的楔子,竟然真的突破了外围防线,在营内纵横冲杀!这些骑兵极其灵活,几乎不着重甲,凭借马速,手中的弯刀和马刀挥舞成一片片死亡的弧光!眨眼间,已有两名试图结阵阻拦的岳家军步卒被砍倒在地,鲜血泼洒开来!
不能再等了!每拖延一秒,都可能有多一条人命逝去!凌锋胸腔里一股热流猛地窜起,那是医者对生命的本能护卫,也是战士面对敌人时的沸腾战意!他猛地扭头,朝着正要提枪上马的岳飞大吼道:
“岳帅!金兵轻骑速度快但无重甲防护!目标小,难以劈砍!攻其马腿!马倒则人亡!”
岳飞已然踩上马镫的身形猛地一顿,豁然回头,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地、带着极度审视的意味聚焦在凌锋脸上!惊讶、怀疑、权衡……种种复杂情绪在那双眼中一闪而过!军情如火,容不得半分犹豫!
“照他说的办!”岳飞的声音斩钉截铁,压过现场的嘈杂,对着身旁的传令兵吼道,“传令各队!舍人攻马!专刺马腿!长枪手结阵!限制其冲势!”
传令兵飞奔而去。
几乎就在命令发出的同时,一名凶悍的金兵骑兵发现了岳飞这显眼的目标,催动战马,狞笑着直冲过来,手中沾血的弯刀高高扬起,眼看就要劈下!
千钧一发!
凌锋瞳孔骤缩!被反绑在木桩后的双臂肌肉瞬间贲张!先前被缚时,他凭借特种兵对绳结的了解和刻意留出的细微空隙,早已埋下脱困的伏笔!此刻全力爆发,气沉丹田,猛地一挣!
“崩!”粗糙的麻绳应声而断!
电光火石间,他顺势抄起地上一根不知哪个伤员丢下的、断了半截的白木杆长枪,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弹射出去,竟是正面迎向那狂奔而来的金兵铁骑!
“找死!”那金兵见这穿着怪异、手无寸铁(在他眼里)的汉子竟敢阻拦,脸上狞笑更盛,借着马势,弯刀带着凄厉的风声全力劈向凌锋的头颅!
凌锋的眼神冷静得可怕!在刀锋及体的最后一刹,一个迅捷如鬼魅的侧滑步精准避开刀锋,左手闪电般探出,不是格挡,而是死死抓住了惊马的口嚼子和缰绳!巨大的冲力带得他一个趔趄,但他下沉重心,硬生生借力稳住!同时,右手中那半截断枪,如同毒蛇出洞,没有丝毫犹豫,精准狠辣地直刺而出!
目标——战马毫无防护的前腿关节!
“噗嗤!”一声闷响!枪尖毫无阻碍地刺入马腿!
“希津津——!”战马发出一声痛苦到极点的悲鸣,前腿一软,巨大的惯性让它轰然向前跪倒,马背上的金兵根本来不及反应,惊叫着被猛地甩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盔甲与地面撞击发出沉闷的巨响!
凌锋根本不给敌人任何喘息之机!在金兵摔得七荤八素、试图挣扎爬起的瞬间,他已如影随形般扑至!左膝狠狠顶住对方后腰,左手如铁钳般死死按住其肩膀,右手那截还在滴着马血的断枪尖,已经冰冷而稳定地抵在了金兵暴露的咽喉之上!整套动作快如闪电,正是现代军中一击制敌的锁喉擒拿技法!
那金兵徒劳地挣扎了几下,感受到喉间皮肤被刺破的微痛和那毫不掩饰的死亡威胁,顿时僵住不动,只剩下粗重恐惧的喘息。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从凌锋暴起断绳,到空手夺缰、刺马、擒人,不过短短几个呼吸!
周围原本要冲上来护卫岳飞的亲兵们,全都愣在了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看着这个片刻前还被他们视为“妖物”、“奸细”的怪人,竟以如此匪夷所思、干净利落的手法,瞬间制服了一名凶悍的金军骑兵!
岳飞大步走来,暗红色的战袍下摆在风中拂动。他先是扫了一眼被士兵迅速捆缚起来的金兵俘虏,随后目光再次落在凌锋身上。那目光中的审视依旧,但之前的冰寒与怀疑已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和探究。
“好身手!”岳飞的声音缓和了些许,却依旧带着统帅的威仪,“临危不乱,一击制敌。你果然不是寻常奸细。方才你所言攻其马腿之策,立竿见影,颇合兵法要义。”
凌锋松开手,站起身,将染血的断枪丢在一旁,平静回应:“岳帅过奖。不过是情急之下,一些求生的粗浅搏杀技巧,以及…观察之便。”他刻意避开现代军事术语。
此时,西营门方向的喊杀声依旧激烈,但局面似乎正在扭转。放眼望去,已经能看到不少岳家军士兵开始有组织地运用长枪和钩镰枪攻击马腿,不断有金兵惨叫着从受创倒地的战马上摔下,随即被乱枪刺死或生擒。金骑的冲击势头明显被遏制。
凌锋心中稍定,但思维依旧高速运转,立刻抱拳补充道:“岳帅,袭营金兵虽少,却皆是轻骑,机动极强。其目的恐非正面决战,或是搅乱我军,或是意图焚烧粮草辎重!若不尽快合围,截断其退路,恐被其四处点火,造成大患!”
岳飞眼中精光一闪,显然也想到了此节,对凌锋的判断力和临阵头脑更是高看一分。他不再犹豫,立刻对刚刚调兵返回的王将军下令:“王贵!带你的人,速速绕至西营门外侧,堵死他们的退路!一个不许放跑!”
接着,他转向凌锋,目光如炬:“你,随我来!既然你有此胆识本事,那便让岳某看看,你在真正的战场上,能否依旧如此!”
说罢,岳飞翻身上马。
凌锋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没有任何迟疑,重重点头:“是!”
他随手从地上一名阵亡的宋兵身旁拾起一柄还算完好的长刀,握在手中,跟随着那道红色的、如同旗帜般的身影,毅然冲向依旧杀声震天的西营门。
脚步踏过泥泞和血泊,他知道,自己在这个陌生而残酷的时代,用行动和鲜血,终于砸开了第一道缝隙,迈出了最为艰难的第一步。而前方,是更广阔的,也更凶险的未知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