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里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混合的味道,夕阳透过高大的玻璃窗,给画架上的半成品镀上了一层暖金色。
向沂刚把画夹放在靠窗的位置,还没来得及打开,画室的门就“砰”一声被推开了。
余森森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碎发冲进来,校服领口歪着,活像只被拔了毛的炸毛鸡。
她一眼锁定角落里的向沂,几步跨过去,差点被地上的画桶绊倒。
“向沂!”余森森喘着气,双手撑在膝盖上,抬头时眼神里还带着没压下去的烦躁。
可是不知道怎的,原本打算好好解释一下,却在看见向沂时,解释的话挂在嘴边说不出口,连声音都不自觉的变低了。
向沂握着笔的手紧了紧,没回头,也没说话。画架上的梧桐叶在阴影里蜷曲着,像被揉皱的心事。
“那个……忙着呢?”
余森森挠了挠眉骨,视线扫过画架旁堆着的废稿。最上面一张是用铅笔勾勒的草图,线条利落又温柔,能看出画者下笔时的雀跃。
正是那幅《秋日梧桐》的初稿。她蹲下身,指尖刚要碰到那张纸,就听见向沂清冷的声音:“别碰。”
余森森的手僵在半空,抬眼时正对上向沂转过来的脸。女孩的眼眶有点红,却没掉眼泪,只是睫毛上还沾着点细碎的颜料,像落了星子。
“我知道你听说了。”余森森索性盘腿坐在地上,校服裤沾了点颜料也不在乎,“你别听她们瞎咧咧。”
向沂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又像在自嘲:“余森森,你不用这样。”她拿起画笔,在调色盘里蘸了点白色,小心翼翼地往画纸上的阴影里填。
余森森突然想起原主那堆被她锁在柜子里的“作品”,与其说是画,不如说是颜料的随机堆砌,色块撞得像打翻了的调色盘,连线条都歪歪扭扭。
她噗嗤笑出声,又赶紧收住,干咳两声:“你是不知道,原……我以前画的那玩意儿,狗看了都摇头。”
向沂握着笔的手顿了顿。
“真的。”余森森往前挪了挪,指着那张初稿,“你看这线条,多活泛,跟会喘气似的。我以前画棵树,能把树干画成蚯蚓,还是喝多了的那种。”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手腕扭得跟抽筋似的,“就我这水平,诬陷你抄袭?我疯了还是傻了?”
“那幅画对我很重要。”向沂突然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她低头看着画纸上的梧桐叶,笔尖的白色颜料滴在灰色的阴影里,晕开一小片朦胧,“现在我看着这些废稿,突然觉得……好像连画笔都在骗我。”
余森森看着眼前小女孩颤抖的手,但脊梁依然挺立,透露着坚韧。
余森森:【原主简直坏事做尽!】
余森森没说话了。
画室里只剩下窗外风吹梧桐叶的沙沙声,还有向沂用纸巾轻擦画笔的细碎响动。
她突然觉得刚才那套说辞特没劲,在人家实实在在的委屈面前,像张轻飘飘的纸。
向沂把画笔放进笔筒,站起身:“我要画画了,你别坐这了,地上也很脏。”
她的声音很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像初春化了一半的冰,看着温和,踩上去却能硌得人生疼。
这是明晃晃的逐客令了。
余森森慢慢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她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向沂已经重新转向画架,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背上,像给她披了件透明的铠甲。画纸上的梧桐叶,不知何时添了几笔明亮的金黄,在阴影里倔强地闪着光。
“那幅画,”余森森的声音轻轻飘过去,“真的很好看。比云华门口那棵真的还好看。”
这次,向沂没再说话。只有画笔在画纸上划过的声音,沙沙的,像在跟自己较劲。
余森森关上门,靠在走廊的墙上。
小见的电子音在脑海里滴滴作响:【黑化值没降也没涨。】
【“废话。”】余森森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向沂在前面,和自己有一段距离,她掏出兜里掏了一颗草莓糖,剥了糖纸塞进嘴里,甜腻的味道漫开来。
【“人家心里跟明镜似的,才不会因为这点破事真把自己困住。”】她看着画室门上的玻璃窗,里面映着向沂低头画画的影子,像株在角落里悄悄拔尖的绿植。
糖在嘴里化得很快,余森森咂咂嘴,突然笑了。
【“行吧,慢慢来。反正还没到不可挽救的地步。”】她回头目光落在画纸上,阳光落在她后脑勺的碎发上,像撒了把金粉。
【“那你觉得向沂会不会偷偷画个小人扎你啊?她那画笔耍得比绣花针还溜。”】
余森森正对着空白画纸发呆,闻言笔尖一抖,在纸上戳出个墨点。她盯着那点墨渍乐了。
【“扎我?她要是画我,估计得用金箔颜料,毕竟本小姐这颗冤大头,在她眼里可比金子还晃眼。”】
小见:【“……,她刚才看都没看你。”】
“那是在憋大招。”余森森蘸了点钴蓝,在墨点周围画了圈歪歪扭扭的光晕,【“你没见她画的梧桐叶?蔫了半截还硬撑着发光,跟她本人似的——看着软乎乎,骨子里全是钢筋。”】
她顿了顿,突然压低声音。
【“我怀疑她现在正用颜料在心里给我画墓碑,碑文都想好了:此地长眠着一个背锅侠,死于颜料中毒。”】
【“向沂看起来心率平稳,呼吸正常,没有画墓碑的迹象……”】
【“懂什么。”】余森森把画笔往笔筒里一戳,发出哐当一声。
【“艺术家的愤怒都藏在笔触里。你看她刚才填那笔白色,跟往伤口上撒消毒粉似的,又狠又准。”】她托着下巴瞅向向沂的方向,【“不过话说回来,她那调色盘调得是真绝,青黄交接处跟揉了把晚霞似的。原主以前调那色,跟用脚踩出来的似的,红配绿能晃瞎狗眼。”】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黑化值卡在55%吧?”】
余森森摸出第二颗草莓糖,糖纸在指尖转得飞快,【“凉拌。”】
她突然把糖抛起来,用嘴稳稳接住,含糊不清地说。
【“等她画累了,说不定会发现——这画室里除了她的宝贝画,就只有我这颗会喘气的糖豆了。到时候扔颗糖过去,说不定能砸开她心里那层颜料壳。”】
【“用糖砸人?这方法好像不太科学……”】
【“科学能管得住艺术家的脾气?”】余森森嚼着糖笑,【“再说了,万一她把我画进画里呢?就我这造型,往她那梧桐树下一站,活脱脱一棵营养不良的歪脖子树,说不定还能反衬她画技高超,这叫牺牲小我,成就大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