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吏部尚书府出来，沈清辞并未立刻返回沈府。她站在街角的柳树下，看着往来穿梭的马车，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药方。为萧玦解“蚀骨散”的药材中，有三味极为罕见——西域的冰晶草、南疆的腐心花，还有极北之地的雪蚕绒。这三味药不仅难寻，且价格不菲，寻常药铺根本无从购得。
“小姐，咱们现在去哪？”绿衣提着药箱跟在身后，脸上满是担忧，“要是回府晚了，夫人又要找茬了。”
沈清辞回头看了眼沈府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不回府。”她从怀中摸出个小巧的银锁，“去‘玲珑阁’。”
玲珑阁是京中最大的黑市交易处，藏在城南的烟花巷深处，表面是胭脂铺，实则什么稀罕物件都能找到。原主的记忆里，生母曾在这里寄卖过首饰，只是后来被柳氏发现，硬生生断了联系。
两人换了身更不起眼的粗布衣裳，绕了几条小巷才抵达烟花巷。巷子里弥漫着脂粉与酒气，勾栏瓦舍的喧嚣声此起彼伏。玲珑阁的伙计见她们穿着普通，本想敷衍了事，却在看到沈清辞递来的银锁时，眼神顿时变了。
“二位里面请。”伙计引着她们穿过胭脂铺的暗门，进入一间摆满奇珍异宝的密室，“我们掌柜的马上就来。”
密室里的陈设奢华得惊人，墙上挂着虎皮豹裘，架子上摆着玉器古玩，角落里的青铜鼎里燃着昂贵的龙涎香。沈清辞的目光落在一尊玉雕貔貅上，貔貅的眼睛竟是用鸽血红宝石镶嵌的，价值连城。
“这位小娘子看着面生得很。”一个穿着锦袍的中年男子从内室走出，脸上带着精明的笑，“不知持有‘同心锁’的贵客，想要寻些什么？”
沈清辞开门见山：“我要冰晶草、腐心花、雪蚕绒。”
掌柜的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小娘子倒是懂行。只是这三样都是禁品，尤其是腐心花，朝廷早就明令禁止交易，若是泄露出去……”
“掌柜的只说肯不肯卖。”沈清辞从袖中摸出那半块玉佩，放在桌上，“这个抵药钱，够不够？”
玉佩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掌柜的拿起玉佩仔细端详，指尖在“楚”字上反复摩挲，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他沉吟片刻，对伙计吩咐道：“去把东厢房的锦盒拿来。”
伙计很快捧着个紫檀木盒回来。掌柜的打开盒子，里面铺着金丝绒，放着三小包药材：冰晶草通体雪白，寒气逼人；腐心花黑如墨炭，散发着诡异的甜香；雪蚕绒细如发丝，在光线下泛着银光。
“这玉佩的价值远不止这些。”掌柜的将锦盒推到沈清辞面前，“但看在故人的份上，这笔买卖我做了。只是有句话奉劝小娘子，‘楚’家的旧事早已了结，你拿着这玉佩，怕是会惹祸上身。”
沈清辞心中一动，刚想追问，掌柜的却已转身走向内室：“伙计会送二位出去，以后不必再来了。”
离开玲珑阁时，暮色已浓。绿衣抱着锦盒，脚步有些发虚：“小姐，那掌柜的话是什么意思？‘楚’家是谁？”
沈清辞望着天边的残阳，握紧了袖中的玉佩：“不知道，但肯定和我生母有关。”她隐隐觉得，这玉佩背后藏着的秘密，或许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
回到沈府时，果然如绿衣所料，柳氏正坐在正厅里等着她。看到沈清辞进门，柳氏将茶盏重重一放：“你去哪了？竟敢私自出府，眼里还有没有家规？”
“女儿只是出去采些草药。”沈清辞将药箱放在桌上，“前几日在柴房受了寒，总得自己调理调理。”
柳氏的目光落在药箱上，眼神闪烁：“采草药需要这么久？我看你是又想耍什么花样！”她说着就要让人去搜药箱。
“母亲若是不信，大可自己看。”沈清辞打开药箱，里面只有些寻常的草药，“只是女儿今日在城外遇到个游方郎中，说姐姐的病或许他能治，不知母亲要不要请他来看看？”
柳氏愣了一下。沈玉容的怪病确实让她焦头烂额，府里的大夫都束手无策，若是真有游方郎中有办法，倒不妨一试。她狐疑地看着沈清辞：“你没骗我？”
“女儿怎敢欺瞒母亲。”沈清辞垂下眼眸，掩去其中的锋芒，“只是那郎中脾气古怪，说要单独给姐姐诊脉，不能有旁人在场。”
柳氏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明日让他来府里。若是治不好玉容，我饶不了你！”
沈清辞心中冷笑，面上却恭敬地应了声。她知道柳氏不会轻易相信，定会暗中监视，但这正是她想要的。
次日清晨，沈清辞换上男装，再次扮成“沈先生”，跟着绿衣来到沈玉容的院子。沈玉容躺在床榻上，面色潮红，神志不清，嘴里胡乱说着胡话，显然是“合欢酒”的药力还没散尽。
“沈先生，快看看我女儿。”柳氏焦急地说，眼神却紧紧盯着沈清辞的一举一动。
沈清辞为沈玉容诊脉时，指尖故意在她腕间的穴位上多停留了片刻。沈玉容突然尖叫一声，从床上弹坐起来，死死抓住沈清辞的衣袖：“是你！是你害我！”
“姐姐这是说什么胡话？”沈清辞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我只是来给你治病的。”
柳氏连忙让人按住沈玉容，对沈清辞道：“先生别介意，她这是病糊涂了。”
沈清辞写下药方，递给柳氏：“按这个方子抓药，每日三次，连服五日。只是夫人这病根源在心神不宁，还需静养，不能受刺激。”她特意加重了“不能受刺激”几个字，眼神意味深长。
柳氏接过药方，打发走沈清辞后，立刻让人去查这药方。结果府里的大夫都说药方平和，确实是安神的良药，她这才放下心来。
沈清辞回到自己的院子，立刻开始炼制解药。她将冰晶草和腐心花放在石臼里捣成粉末，又将雪蚕绒烧成灰烬，按照特定的比例混合，再加入烈酒熬制。药汁很快变成诡异的紫色，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小姐，这东西真的能解毒吗？”绿衣捂着鼻子，一脸担忧。
“能不能解，三日后便知。”沈清辞将药汁装进瓷瓶，“只是这解药有个副作用，服用后会暂时失去内力，看来晋王要委屈几日了。”
三日后，沈清辞按时来到晋王府。侍卫引着她穿过层层回廊，来到一间雅致的偏厅。萧玦正坐在窗边看书，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为玄色锦袍镀上一层金边，少了几分平日的冷漠，多了几分温润。
“王爷。”沈清辞拱了拱手，将瓷瓶递过去。
萧玦放下书，接过瓷瓶打开，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他皱了皱眉：“这就是解药？”
“是。”沈清辞道，“只是此药霸道，服用后三个时辰内会暂时失去内力，还请王爷做好准备。”
萧玦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她会如实相告。他看着沈清辞，突然笑了：“你就不怕本王治你个谋害王爷之罪？”
“在下只是实话实说。”沈清辞坦然道，“若是王爷不信，大可不必服用。”
萧玦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仰头将解药一饮而尽。药汁辛辣刺骨，顺着喉咙滑下，像是有团火在灼烧。他很快感觉到丹田处一阵空虚，果然如沈清辞所说，内力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倒是坦诚。”萧玦的语气听不出喜怒，“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在下不求赏赐。”沈清辞道，“只求王爷能答应在下一个条件。”
“哦？”萧玦挑眉，“你说说看。”
“在下想请王爷帮忙查一个人。”沈清辞道，“一个姓楚的女子，大约十五年前在京中出现过。”
萧玦的脸色微不可查地变了变：“你查她做什么？”
“事关在下的身世。”沈清辞没有隐瞒，“在下怀疑，她是我的生母。”
萧玦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本王可以帮你查，但需要时间。而且，若是查到什么，你未必会喜欢。”
“无论是什么结果，在下都想知道。”沈清辞语气坚定。
萧玦看着她，突然觉得眼前的“沈先生”身上有太多谜团。她的医术，她的胆识，还有她与“楚”家的关系，都让他充满了好奇。
“你可以走了。”萧玦挥了挥手，“等有了消息，本王会让人通知你。”
沈清辞刚走到门口，却被萧玦叫住了。
“等等。”萧玦看着她，“选妃宴那日，你在沈玉容的酒里加了什么？”
沈清辞回头，笑了笑：“只是些能让人说真话的药草罢了。看来姐姐平日里藏了不少心事，才会反应那么激烈。”
萧玦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指尖敲击着桌面，陷入了沉思。这个沈明薇，不，或许该叫她沈清辞，真是个有趣的女子。
回到沈府，沈清辞刚进院子，就看到绿衣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小姐，不好了！大小姐她……她疯了！”
沈清辞心中一凛：“怎么回事？”
“刚才奴婢路过大小姐的院子，听到里面传来尖叫，进去一看，大小姐正拿着剪刀剪自己的头发，嘴里还喊着‘我要杀了你’……”绿衣吓得声音都在发抖。
沈清辞赶到沈玉容的院子时，柳氏正抱着头哭，几个丫鬟死死按住疯疯癫癫的沈玉容。沈玉容头发散乱，衣服被撕得破烂不堪，脸上满是抓痕，眼神疯狂而怨毒。
“是你！都是你害的！”沈玉容看到沈清辞，突然挣脱丫鬟的束缚，朝她扑了过来。
沈清辞侧身避开，沈玉容重重地摔在地上，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快去请大夫！”柳氏尖叫着，眼神怨毒地看着沈清辞，“沈明薇，你这个扫把星！我绝不会放过你！”
沈清辞看着眼前的混乱，心中却异常平静。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沈玉容疯了，柳氏绝不会善罢甘休，而她与晋王的交易，还有生母的秘密，都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越缠越紧。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夫人，不好了！宫里来人了，说……说要召三小姐进宫！”
沈清辞和柳氏都是一愣。这个时候，宫里为什么会突然召见她？
沈清辞的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她隐隐觉得，这次进宫，恐怕不会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