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悲伤而又圆满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周围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跨越了生死的爱恋与重逢的喜悦。
许久，苏晚晴的魂影缓缓转身，对着王野和众人，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们。”她的声音空灵而真诚，“谢谢你们，为我找到了他。也谢谢你们，让他……找到了回家的路。”
王野郑重地回了一礼：“前辈言重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英雄，不该被遗忘。”
苏晚晴笑了，那笑容里，所有的怨与恨都已消散，只剩下无尽的温柔与满足。她转过身，飘向林文轩的魂影，轻轻地、试探地伸出了手。
林文轩的魂影也伸出了手，与她紧紧相握。
两道魂魄，一实一虚，在交汇的瞬间，都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小秋……她还好吗？”林文轩的意念，通过魂魄的连接，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中。这是他除了回家之外，最后的牵挂。
“前辈放心，”王野立刻回答，“您的妹妹林晚秋奶奶，身体康健。她等了您一辈子，我们明天，就送您去见她。”
听到这个答案，林文轩的魂影明显地放松下来，原本残破的身形，似乎都圆满了许多。
他与苏晚晴相视一笑。
下一刻，两道魂魄化作两点萤火，一青一白，相互依偎，相互缠绕，缓缓地没入了那块桃木之中。
桃木上的冰冷与悲壮之气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宁静、温暖而圆满的气息。
风停了，院子里恢复了寂静。
白素素早已泪流满面，胡青青和黄天祥也红了眼眶，默默地别过头去。
柳心莲靠在王野的肩上，轻声说：“他们，圆满了。”
王野点点头，将那块变得温润如玉的桃木收好。
“是啊，圆满了。”
英雄的魂魄已经归来，但这个故事，还剩下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笔——给那个等待了七十多年的生者，一个交代。
……
翌日，清晨。
王野谢绝了同伴的陪同，独自一人，再次来到了常青苑。
他没有穿得像个不凡的方士，而是换上了一身朴素的夹克和长裤，手里提着一个果篮，看上去就像一个来探望长辈的普通晚辈。
他走上五号楼，在401的门前站定，深吸一口气，轻轻敲响了那扇紧闭的房门。
过了许久，门内才传来一个苍老而警惕的声音：“谁啊？”
“林奶奶您好，我叫王野，是江城大学历史系的一名研究员。”王野的声音清晰而温和，“我正在做一个关于江城老城区历史变迁的课题，其中涉及到一条叫‘五马街’的老街。我查阅资料时，偶然发现了一些关于您哥哥林文轩先生的事迹，所以冒昧前来，想向您请教和核实一些情况。”
他没有提鬼神，没有提委托，而是选择了一个最能让这位退休语文老师接受的身份。
门内的沉默，比刚才更久了。
就在王野以为对方不会开门时，门锁“咔哒”一声，缓缓打开了一条缝。
一张布满皱纹、神情孤傲但眼神清亮的脸，出现在门后。林晚秋奶奶上下打量着王野，目光锐利得像能看穿人心。
“五马街……林文轩……”她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名字，声音里充满了岁月的沧桑，“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可能还没有您知道的多。”王野坦诚地说，“我只知道，在1948年的那个秋天，为了保护一份重要的情报，林文轩先生带领他的同志，在五马街的通源绸缎庄，与敌人展开了最后的血战，最终全部壮烈牺牲。他是一位无名英雄。”
当“壮烈牺牲”四个字从王野口中说出时，林晚秋那双故作坚强的眼睛里，瞬间涌上了泪水。
她等待了一辈子的答案，幻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从不敢去想这最悲壮的一种。此刻，被一个素不相识的年轻人，用如此郑重的语气说出来，她紧绷了一生的心弦，终于断了。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
她侧过身，沙哑地说：“你……进来吧。”
王野走进屋子。屋里陈设简单，打扫得一尘不染，充满了旧书和墨水的味道。
他在沙发上坐下，将那块承载着两道魂魄的桃木，轻轻地放在了茶几上。
“林奶奶，这是我们根据史料记载，在当年‘五马街’的旧址上，找到的。据说，当年英雄牺牲后，他的血浸染了那里的一棵桃树，这是我们取下的一块木料，作为纪念。”王野用一个善意的谎言，解释了这块木头的来历。
林晚秋的目光，瞬间被那块桃木吸引了。
她伸出颤抖的手，无比珍重地、缓缓地，将那块桃木捧在了手心。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木块的一瞬间，那温润的木头，仿佛有生命一般，散发出一股暖流，顺着她的手臂，流遍了她的全身。
她仿佛又回到了七十四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清晨。哥哥穿着崭新的中山装，笑着对她说：“小秋，等哥回来，给你带哈尔滨的红肠。”
一滴滚烫的泪水，砸在了桃木上。
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这位孤傲倔强了一辈子的老人，捧着那块代表着哥哥归来的木头，终于放声大哭。那哭声里，有七十多年的等待，有无尽的思念，有得知真相的悲痛，更有……亲人终于“回家”的释然。
王野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她将所有的情绪宣泄出来。
许久，哭声渐歇。
林晚秋用手帕擦干眼泪，她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变了。那份包裹着她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坚冰，彻底融化了。她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如释重负的平静。
“谢谢你，孩子。”她看着王野，真诚地说道，“谢谢你，让我哥……回家了。”
王野站起身，深深一鞠躬。
“前辈，保重身体。”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他知道，属于林家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英雄魂归故里，生者再无牵挂。
归心客栈的这次委托，至此，功德圆满。
走出常青苑，王野抬头看了一眼江城的天空，阳光正好。他拿出手机，给胡青青发了条信息。
“订票吧，我们该去下一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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