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煤灰,在运输队的大院里打着旋,像一只无形的手,将窃窃私语吹进每一个角落。
周向东用十五斤全国粮票换回三大袋粗粮的事,不知被哪个有心人添油加醋地传了出去,一夜之间,发酵成了人人侧目的“大事”。
在这个凭票供应,一分一厘都卡得死死的年代,十五斤全国粮票,无异于一笔巨款,足以让任何一个眼红的人滋生出最恶毒的揣测。
运输队会计赵德贵,一个脸颊瘦削、眼窝深陷的中年男人,第一时间就嗅到了其中的腥味。
他那双总是闪烁着精明与算计的眼睛里,此刻更是亮起了饿狼般的光芒。
他快步走进副队长周德海的办公室,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煽动性。
“周副队,出事了!周向东那小子,不知从哪儿搞来了十五斤粮票,这事儿您听说了吗?”
周德海正低头看着一份车辆调配表,闻言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他是周向东的本家叔叔,但这份亲情,早已在日复一日的权力倾轧中变得比纸还薄。
赵德贵见状,凑得更近了,声音里的恶意几乎要凝成实质:“我查过了,前两天库房里有一批报废的电线不见了,里面的铜丝正好能对上!您想啊,他一个刚来的学徒工,哪来这么大的本事?这分明就是偷盗国家财产,搞投机倒把!而且……”他故意顿了顿,营造出一种惊天秘密的氛围,“我听说,他是卖给黑市上一个叫刘老八的贩子,谁知道那刘老八背后是什么人?这要是跟潜伏的特务接上了头,那问题可就严重了!”
“特务”两个字,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周德海最敏感的神经。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瞬间变得如冰般寒冷,死死地盯住赵德贵:“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赵德贵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周副队,这可不是小事,必须得严查!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周德海的指节在桌面上重重一敲,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查!你亲自带人去查!给我把他的床铺翻个底朝天!要是坐实了,不用跟我汇报,直接绑了送派出所!”
“好嘞!”赵德贵
然而,一番鸡飞狗跳的搜查过后,赵德贵却失望了。
周向东那简陋的床铺上,除了叠得像豆腐块的被子和几件换洗衣物,连一根多余的铜丝、一张粮票的影子都没找到。
但这并未让赵德贵罢手,反而激起了他更深的狠意。
没有物证,他就要用舆论把周向东彻底压垮!
当晚的运输队例会上,昏暗的白炽灯下,烟气缭绕,所有人都显得有些疲惫。
赵德贵清了清嗓子,突然站了起来,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了角落里的周向东。
“在会议开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请问一下周向东同志!”他的声音尖锐而洪亮,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整个会议室刹那间鸦雀无声,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赵德贵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质问:“周向东!你一个学徒工,一个月工资加补贴才几个钱?你那十五斤粮票,是从哪里来的?你最好老实交代!是不是偷了队里的物资,去黑市换的?!”
一字一句,如重锤落地,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几十道目光,混杂着惊疑、幸灾乐祸和一丝担忧,齐刷刷地聚焦在周向东身上。
王铁柱紧张地捏紧了拳头,手心里全是汗,他想站起来说些什么,却被身边的老师傅一把按住。
面对这疾风骤雨般的发难,周向东却异常平静。
他缓缓站起身,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幕。
他迎着赵德贵的目光,不疾不徐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布包着的小包。
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他将布包打开,五枚黄澄澄、亮闪闪的勋章被他轻轻地放在了会议桌上。
叮当一声脆响,在这死寂的氛围中格外清晰。
那五枚勋章,是仿制的苏联卫国战争时期的功勋章,虽然是黄铜所制,但在灯光下流光溢彩,无论是上面的浮雕麦穗,还是精细的俄文字母,都做得惟妙惟肖,充满了厚重的历史感和工业美感。
“赵会计,这就是我的‘赃物’。”周向东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场,“这几枚勋章,是我用库房报废电线里的废铜丝,亲手打磨出来的。是我卖给了收废品的刘老八,换来了那十五斤粮票。不信的话,现在就可以把刘老八叫来,当面对质。”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众人伸长了脖子,看着桌上那几枚巧夺天工的勋章,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一个学徒工,有这手艺?
赵德贵脸色一僵,随即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冷笑:“一派胡言!谁能证明这是你做的?我看,这分明是你从什么见不得人的渠道搞来的!说不定就是苏联间谍用来接头的信物!”
这顶帽子扣得又大又狠,简直是要把人往死里整。
话音未落,一个魁梧的身影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带倒了身后的板凳。
“我能证明!”王铁柱涨红了脸,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昨天晚上我去夜校教室取忘在那儿的书,亲眼看见向东一个人坐在里面,就着煤油灯一点一点地弯铜丝,锉刀、榔头摆了一桌子!我走的时候他还在那儿,一坐就是三个多小时,手心都磨出好几个血泡!”
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兜里掏出一个零件,高高举起:“大家看!这个柴油滤清器的铜网滤芯,就是向东前两天帮我做的,比原厂的还好用!能做出这么精密的零件,做几枚勋-章,难道比这个还难吗?”
众人定睛一看,那滤芯铜网细密均匀,焊点光滑牢固,一看就是出自老师傅之手,绝不是普通学徒能做出来的活计。
赵德贵的脸色开始有些发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不用吵了,我来了。”
众人回头,只见收废品的刘老八被一个年轻司机领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旧棉袄,手里却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布包。
队长刘大山沉声问道:“刘师傅,桌上这几枚勋章,是你从周向东手里收的吗?”
刘老八点了点头,浑浊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行家的精光。
他走上前,拿起一枚勋章,用指甲轻轻刮了刮边缘,又对着灯光看了看上面的纹路,赞叹道:“我刘老八收了一辈子的破铜烂铁,就没见过这么巧的手艺!这勋章上的螺丝纹路,都能跟机械厂的老图谱对上号!赵会计,您要说这是偷的,那除非是把全东北最好的钳工师傅给绑来了!否则,谁能偷出这手艺活?”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张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递给刘大山:“刘队长,我们这行有我们这行的规矩。这是我给向东兄弟开的收据,‘旧物交易凭证’,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手工仿制勋章五枚,材料来源个人废品利用,非国有物资’。我刘老八再缺钱,也不敢收来路不明的东西!”
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
赵德贵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还想再说些什么狡辩的话。
“够了!”
刘大山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缸子嗡嗡作响。
他瞪着赵德贵,眼神里满是压抑的怒火:“事实已经很清楚了!东西是周向东自己做的,买卖有凭有据,完全合法合规!赵会计,你无凭无据,当众污蔑同志,还私自带人搜查,现在,你倒是要给大家一个说法!”
赵德贵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蔫了下去。
周向东却没打算就此罢休。
他知道,仅仅自证清白还不够,他要借着这股东风,彻底扭转被动的局面。
他上前一步,从口袋里拿出另一份叠好的纸,递给刘大山:“队长,趁着大家都在,我还有一件事要汇报。”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充满了自信:“这是我整理的咱们车队近三个月来的耗材领用记录。光是柴油滤清器这一项,账面上就申报了五十八个,但我跟几位老师傅核对过,实际更换到车上的,绝对不超过二十个。这中间的差额,去向不明。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光这一项,我们车队一年就要白白浪费上千斤的柴油指标!”
此话一出,不亚于又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在场的司机和修理师傅们顿时议论纷纷,这可是跟他们每个人都息息相关的大事!
周向东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已经变成猪肝色的赵德贵,朗声道:“所以我建议,成立一个‘节油技术攻关小组’,由经验丰富的老司机和修理班的师傅们联合组成,对所有车辆的维修保养和耗材使用进行监督,并且每月审计一次,杜绝浪费!”
“我参加!”王铁柱第一个举手响应。
修理班的李师傅也重重点了点头:“这事儿是该好好管管了!不能让国家的财产就这么白白流失!”
刘大山接过那份清单,看着上面清晰的条目和数据,陷入了沉吟。
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周向东一眼,那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欣赏和倚重。
片刻之后,他当众宣布:“好!这个建议很好!我同意!从今天起,周向东,你就暂代这个节油小组的联络员,专门负责协助管理维修耗材的领用和登记工作!”
会议室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但所有人都知道,运输队的天,要变了。
散会后,周德海一言不发,阴沉着脸,一把拽住魂不守舍的赵德贵,几乎是拖着他离开了会场。
夜色深沉,周向东回到空无一人的仓库角落,确定四周无人后,心念一动,一个只有他能看见的淡蓝色虚拟界面在眼前展开。
界面的正中央,“物资兑换模块”的字样清晰可见,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今日额度尚未使用】。
他没有丝毫犹豫,用意念输入了“5技能点”,然后在弹出的兑换列表中选择了“5斤粮票”。
几乎是瞬间,他眼前的虚拟物品栏中,一张崭新的,带着油墨清香的粮票凭空浮现。
他意念一动,那张粮票便化作实物,出现在他的掌心。
周向东小心地将粮票收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你们以为卡住我的粮道,就能将我置于死地?
却不知,我有一条直通天际的康庄大道!
而就在此时,系统界面的更深处,一行从未有过的,闪烁着微光的提示悄然亮起:
【时代任务更新:三线建设筹备启动——检测到目标区域物资调拨数据存在大规模异常,建议介入……】
周向东的目光凝固了。
三线建设?
那可是关系到国家未来几十年命运的宏大工程!
而自己刚刚接手的节油小组联络员一职,看似只是个小小的职位,却正好卡在了物资管理的关键节点上。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已有了计较。
赵德贵这帮人,贪的是耗材,烂的是根子。
要彻底整治这种歪风邪气,光靠一时的热血和领导的拍板还不够,必须得有一套让他们无从下手、无洞可钻的规矩。
一套滴水不漏,清清楚楚的账本。这,将是他上任后的第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