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中,解放CA10卡车发出一声沉稳有力的轰鸣,仿佛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被彻底唤醒。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欢呼,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惊奇与钦佩。
谁能想到,连李师傅都束手无策的“铁疙瘩”,竟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学徒给救活了。
运输队队长刘大山闻讯赶来,他身材高大,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也掩不住军人般的挺拔身姿。
他绕着卡车走了一圈,亲自爬上驾驶室,踩了踩油门,听着那稳定而强劲的引擎声,黝黑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谁修好的?”刘大山跳下车,声音洪亮如钟。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在周向东身上。
他正用一块破布擦拭着满是油污的双手,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刘大山的目光锐利如鹰,他一眼就看到了周向东那双冻得通红、裂开一道道血口的双手。
在这滴水成冰的天气里,徒手摆弄那些冰冷的钢铁零件,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
他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化为一声赞许。
“好样的,小伙子!”刘大山走上前,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周向东的肩膀上,“有技术,有担当,不怕苦!这个月的安全生产奖,给你记头功!另外,再加两斤粮票!”
话音刚落,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羡慕的议论声。
在这年头,两斤粮票的分量,可比钱还重!
周向东不卑不亢地挺直了腰板,朗声道:“谢谢队长!这是我分内的工作。”
站在人群后的副队长周德海,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随即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强笑着附和:“是啊是啊,向东这孩子,就是肯钻研,是我们老周家的骄傲。”
他嘴上说着场面话,眼中却闪烁着一丝阴毒的光。
一个毛头小子,竟敢抢他的风头,还当着刘大山的面!
这让他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
人群散去后,周德海立刻将仓库管理员赵德贵叫到了角落,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德贵,”他压低了声音,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你去查查周向东上个月的考勤,把他的工分给我核计核计,一分都不能多给!”
赵德贵是个瘦猴似的男人,闻言立刻心领神会,脸上堆起谄媚的阴笑:“明白,海哥。我记得他上个月因为家里有事,请过两天假,虽然补上了,但记录还在。我就以‘消极怠工记录未销’为由,把他评优的资格拿掉,工分也按最低的算。”
“嗯,”周德海满意地点点头,”
“放心吧海哥,这事我熟。”赵德贵拍着胸脯保证。
周向东对这一切浑然不觉吗?
不,他早就从周德海那虚伪的笑容和怨毒的眼神里,读懂了一切。
但他没有选择当场争辩,那是最愚蠢的做法。
没有证据的愤怒,只是无能的咆哮。
几天后,工分和粮票发下来,果然如他所料,不仅没有刘大山承诺的奖励,连他应得的那份都少得可怜。
面对赵德贵递过来的工分条,周向东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签了字,一句话都没多说。
他的隐忍,让赵德贵都感到一丝意外和不安。
他越是平静,周德海和赵德贵就越是觉得他掀不起什么风浪。
然而,他们不知道,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在周向东的心中悄然织就。
他没有去纠结那点工分,而是将目光放得更长远。
他找到了平日里关系还不错的司机王铁柱,一个性格憨厚、技术过硬的老实人。
“铁柱哥,帮我个忙。”周向东递上一根烟,“我想看看咱们车队那三辆最爱出毛病的解放CA10的维修记录,就说是想学习学习,找找规律。”
王铁柱对周向东修好卡车的事佩服得五体投地,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行啊,小事一桩!那几台破车,就没几天是好的,正好你也给瞧瞧毛病。”
借着王铁柱的掩护,周向东顺利地拿到了厚厚一沓维修记录。
他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每一笔记录都像是解开谜题的线索。
很快,他发现了一个惊人的规律:这三辆车,几乎每辆每月都要报修三到四次,而每次报修的单子上,都会出现更换各种零件的记录,这些零件最后都记在了“正常损耗”的名下。
这太不正常了!他立刻在脑海中对系统下达了指令。
“系统,解锁‘数据分析’初级功能!”
“叮!消耗2技能点,‘数据分析’功能已解锁。可对录入信息进行逻辑关联与异常筛查。”
周向东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那一排排手写的记录,所有数据瞬间涌入他的脑海,被系统高速处理、归类、对比。
几秒钟后,一个刺眼的警报在系统界面上跳出。
“异常警报:柴油滤清器更换频率超出正常阈值320%!型号不符率高达95%!”
周向东的心猛地一沉。
解放CA10的柴油滤清器,按照操作手册,三个月更换一次已是极限。
可这几辆车的记录,几乎是月月都在申报领取新的滤清器,而且申请的型号,大多是市面上更紧俏、价格更高的另一款。
一个大胆而清晰的推论在他脑中形成:有人在利用维修记录做手脚,虚报耗材,将运输队里崭新的零件套取出去,倒卖牟利!
而周德海作为主管维修的副队长,赵德贵作为仓库管理员,这两人无疑是最大的嫌疑人!
找到了突破口,周向东立刻展开了第二步行动。
第二天一早,他主动找到了修理班的李师傅,态度谦卑地表示,自己虽然修好了一次车,但技术还很粗浅,希望能正式调入修理班,跟着李师傅系统地学习。
李师傅对这个勤奋好学的年轻人本就颇有好感,见他态度诚恳,犹豫了一下便点头同意了。
他哪里知道,周向东的真正目的,是那间由赵德贵掌管的仓库和里面所有的账本。
机会在两天后的一个深夜降临。
赵德贵晚上喝多了酒,提前回了家,将整理账本的活儿随口丢给了新来的周向东。
这正中周向东下怀!
他关上办公室的门,迅速翻开那些积满灰尘的旧账本,每一本都记录着物资的进出流水。
“系统,启动‘图像记忆’功能!”
“叮!消耗1技能点,‘图像记忆’功能已启动。”
他的双眼仿佛变成了最高速的扫描仪,一页页账本在他眼前飞速翻过,所有关键的数字和条目,都被分毫不差地刻印进了他的脑海。
半小时后,他将账本恢复原样,悄无声息地潜入到了仓库重地。
仓库里弥漫着一股机油和铁锈混合的气味。
周向东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径直走向存放滤清器的货架。
他看着货架上那孤零零的几个崭新滤清器,再对比脑海中刚刚“扫描”的账目,一股冷笑浮上嘴角。
账本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本季度新入库柴油滤清器共计50个。
而此刻,货架上的实物,加上已经领用装车的,满打满算也只有18个。
足足32个滤清器的巨大亏空!
它们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去向不明。
周向东心中雪亮,这些失踪的滤清器,恐怕早就被周德海和赵德贵通过黑市渠道,换成了他们口袋里沉甸甸的钞票和家里米缸中满当当的粮食。
证据确凿,但周向东知道,现在还不是摊牌的时候。
直接举报,顶多是把周德海拉下马,自己却得不到任何实质性的好处,甚至可能引来更疯狂的报复。
他要的,远不止于此。
一周后的车队例会上,当讨论到降本增效的问题时,周向东突然站了起来。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清了清嗓子,提出了一个建议。
“刘队长,各位师傅,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我建议,我们可以建立一个‘车辆维修登记卡’制度。”
他顿了顿,平静地解释道:“给每辆车都配一张卡片,随车走。以后车辆每次出现故障,维修时间、故障原因、更换了什么零件、备件型号、经手修理工、领料人是谁,都白纸黑字地记在卡上。月底盘库时,卡片记录和仓库账目一对,清清楚楚,一目了然。这样既能精准掌握每辆车的状况,也能有效杜绝虚报冒领、浪费物资的现象。”
刘大山闻言,眼睛一亮,这方法听起来简单,却直指管理的要害,确实是个好主意。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表态,周德海就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呵斥道:“胡闹!你一个刚转正的学徒工,懂什么管理?净会搞些花里胡哨的形式主义!我们运输队几十年的规矩,是你说改就改的?”
他的反应之激烈,反而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慌。
全场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周向东和周德海之间来回逡巡。
周向东没有被他的气势吓倒,反而迎着他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却极具穿透力的微笑,一字一句地说道:“副队长,我只是提出一个建议。如果咱们的管理真的无懈可击,账目清晰,那多一张卡片记录一下,也只是锦上添花。您这么激动,是为什么呢?还是说……若无猫腻,何惧登记?”
“若无猫腻,何惧登记?”
这八个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也精准地敲在了周德海的软肋上。
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就在这时,角落里的王铁柱突然猛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我支持向东的提议!我敢拿我的人格担保,上个月我的车连小毛病都没有,可月底我看账上,却记着给我换了两次轮胎!我早就想问了,就是不敢!”
王铁柱的发言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
李师傅也沉吟着点了点头:“登记一下,有章可循,对我们修理工来说,也是一种责任和保护。我看,是该好好管管了。”
有了众人的支持,刘大山不再犹豫,一锤定音:“好!这个制度,我看行!就这么定了,先试行一个月!周向东,你来具体负责落实!”
制度推行的第三天,赵德贵就彻底慌了神。
维修卡和仓库账本双重对应,他再也没办法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地伪造耗材单了。
断了财路的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周德海更是气急败坏,找了个机会,将周向东堵在角落,阴恻恻地威胁道:“小子,别太把自己当回事,路还长着呢,别不知好歹,把自己给走绝了!”
当天晚上,周向东就被“顺理成章”地安排了单独值夜班,维修一台引擎漏油的旧车。
这既是惩罚,也是警告。
然而,他们都低估了周向东。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深夜,他趁着四下无人,将一张写着字的纸条,从刘大山办公室的门缝里悄悄塞了进去。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周德海贪腐套取滤清器流向证据,部分已上交市纪委。”
这当然是假的。
这是一个烟雾弹,是他故意放出去迷惑对手的。
他真正的底牌,从来都不是向上举报。
值班室里,周向东的意识沉入系统空间。
“系统,消耗3技能点,启动‘零件逆向设计’功能!目标:解放CA10柴油滤清器!”
瞬间,他白天从废料堆里捡来的一个被砸扁的滤清器残骸,其复杂的内部结构、每一个褶皱的尺寸、滤纸的密度、外壳的材质,所有数据都在他脑海中被解析、重构。
一张完整、精密、甚至比原厂更加优化的设计图纸,正在缓缓生成。
他的第一桶金,不靠扳倒谁,而是要靠自己的技术,靠这个时代最稀缺的工业制造能力,堂堂正正地变现!
夜色深沉,窗外的雪地反射着清冷的月光。
周向东的目光越过窗棂,望向远处废车场那黑黢黢的轮廓。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自信的弧度。
“周德海,这才刚刚开始。”他低声自语,眼中燃烧着名为野心的火焰。
他的目光落在了墙角,那里,堆放着几块他白天以“练习钣金”为由,央求王铁柱帮忙从废车堆里拖回来的厚铁皮。
在清冷的月光下,那些锈迹斑斑的铁皮,仿佛正闪烁着一种异样的、等待被锻造成型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