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生自去年沈耀从边疆回朝,年仅二十又一便战功赫赫,皇上亲封骁扬将军,何等意气风发。又自诩一身正气,不过数月就被他揍了好几次。
大理寺那些家伙们一定是屈服于他的淫威,同他沆瀣一气,不然怎么每次都说是自己的错!
而且沈耀这家伙是真的会叫上御史台的老顽固参他祖父一本的!简直阴险小人!宵小鼠辈!
许舟被押走,街上也恢复清明,沈耀收起剑。
季与鸢打量着沈耀。少年剑眉斜飞,目若星朗,被风沙浸染过的肤色携着少年意气,精壮的腰身担得起千军万马的浩荡,整个人却又凌冽明媚,在太阳的映射下好似散发着光。
好一个少年将军。
沈耀察觉有人盯着他,便抬头看去。
只一眼。
他抬手用力揉一把眼睛。
季与鸢扯着一抹笑,还是坐在那里。
他眨眼,确定面前的人是真的。他没有在做梦,失联多年都没能找到的,年少悸动的人就这样站在他面前。
“阿鸢……?”沈耀上前半步,止住动作。
“公子认得我?”季与鸢起身,站在台阶上,与这挺拔的将军平视。
“怎么会呢,小姐,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骁扬将军,一直征战沙场,回朝时您尚且还在别院呢。”素雪声音不大,倒也正好让在场的几人听得清楚。
“原来是将军大人,久仰。”季与鸢伏身行礼。
不过六年,人的面貌不会变化太大,但真有如此相似之人?沈耀问道:“敢问姑娘芳名,因何在此?”
“小女安伯侯嫡女季与鸢,自小养病在外,今日回京祭拜母亲,不曾想府门有损,进不去家门。”
不是她?
视线交汇中,沈耀低下了头,方才的意气张扬仿佛都融化在这炙热的阳光下。
是啊,她是个孤女,眼前的侯府贵女怎可能是她。
“将军?”
沈耀被她从思绪中喊出:“昨日巡街还见这门大敞,今日就坏了?”
他抬眼打量石阶之上稳固厚重的檀木大门,通体朱漆,铜环锃亮。
贵族高门怎能轻易损坏?更遑论将府中嫡女拦在门外,真是叫人笑话了。
“安伯侯素日证件犀利,没想到家宅之事拎不清。”
沈耀走上前去,敲响大门。
片刻,方才那小厮的声音传来:“都说了今日大门有损,开不了,别敲了。”
“真开不了?”
里面听见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愣住了:“你又是谁?”
“沈耀。”
“沈......”沈耀?骁扬将军沈耀?
鼎鼎大名,如雷贯耳,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估摸着大小姐应当还等在门外,只得硬着头皮回道:“将军大人见谅,恰好今日大门损坏打不开,若是不急,待侯爷回府小人通传一声,您再来?”
沈耀伸手稍按压一下,门有微动,丝滑畅通,何损之有?
“我劝你让开。”
“将军大人?”
季与鸢只见沈耀后退半步,身体一沉,犹如一张满月之弓,一记充满力量的猛踹便轰在那朱漆大门上。一声响如平地惊雷,厚重门板不堪重负的吱呀叫着,伴随着小厮的喊叫:“哎呦——”
被门板实打实撞这一下,仿佛浑身都散架了。
沈耀收回腿,回头对上季与鸢明媚的笑容。心头一跳。
“季小姐,门开了。”
季与鸢走近,双手交叠低身:“多谢沈将军。”
身后有马车停驻,几人回头看去,下来的人正是季安。
“沈将军登门,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季安大步走上楼梯,官帽端正,面上从容。“朝后与诸位大人商议政事,怠慢了沈将军,见谅。”
季与鸢低垂着眼,等待着。
“与鸢怎么比预计到家得时间要早,为父都没赶得上回来接你。”
“女儿见过父亲。”季与鸢行礼:“女儿因病多年未能归家,自是归家心切,便紧着赶回来。”
季安虚浮起她:“是为父欠缺考虑,既已到家就安心吧。”
小厮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
季安严肃道:“贵客面前成什么样子,还不下去!”
沈耀看着小厮连连应是退着离开:“我还真是不知侯爷府上的门如此难登,侯府可是高门大户,这种容易损坏的门还是赶紧换掉吧,一府正门怎么也是脸面。”
“沈将军说的对,今日本侯也是从侧门出府上朝的,稍后便派人修缮。”季安伸出手:“沈将军进府稍作休息,本侯这就让人备茶。”
“不必了,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沈耀眼神流过:“沈某粗人一个,不懂宅院之事,但季小姐作为侯爷嫡女,被拦在门外实是让外人看了笑话。”
“沈将军慢走。”季安身形未动。
季与鸢也跟着一句。
“哦对了,修大门不过举手之劳,侯爷不必谢。”随后大步没入过往行人中。
郑秋月听闻外面响动便从内院出来,见季安已经归来与人交谈上,便躲在廊柱后观察情况。
见沈耀已经离开,几人进了门,她稍微整理仪容迎了上去:“侯爷,您回来了。”
郑秋雨先行礼,侧头看见季与鸢。这张脸,和那贱人还真是像。
“这就是与鸢吧,走时才那么大,如今也是出落成大姑娘了。”郑秋月去拉她的手却落空了。
她捏着手帕轻抚鬓角:“你看我这高兴的都疏忽了,与鸢这一路颠簸想必是累坏了,我叫人收拾了清露园出来。”
“挽香,引大小姐去清露园歇息。”
她身后的婢女上前:“大小姐,请随婢子来。”
季与鸢走出两步,扭头看向门外,随后跟着离开。
见她身影消失,郑秋月攀上季安的胳膊:“没想到在外几年大小姐还是没磨砺好性子,还如而是一样孤僻呢。”
季安拿下她的手,往前走去:“名义上她仍是嫡女,你只是个平妻,她还真不必对你有礼。”
郑秋月没想到季安会这么说,但事实确实如此。
“后宅这点手段在家里使使得了,今日拿门面做事实在不理智,让人平白看了笑话。”
“侯爷,那丫头以前就敢对你不敬,妾身只是想落她个面子。”郑秋月紧跟在他身后,声音放软。
季安进到前厅:“孙管家,立刻让人更换大门。”
郑秋月端茶给他:“侯爷,大门又不是真的坏了,怎么要换?”
“今日恰巧沈耀路过,他那一脚下去这门倒真是坏了。”
他进门时看的清楚,门上朱漆的裂痕,甚至有些凹陷的脚印形状。
沈耀如今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得到特许,闲时不必上朝,又另挂职负责在京中巡查,如果在早朝中看见他,那就只有一个情况,他要参人了。
为官这些年,真是没见过这样的清流,一个武将,不靠武力说话反而学言官做派,参起人来不留情面,为此也得罪不少官员。
偏生皇上喜欢的紧,沈耀出身布衣又一心为国,参人就没空过。今日之事要是被他参上一本治家不严,那才真是丢了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