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还在位面监测仪建设的初期,克里温大师就点评过:“这就是个偷工减料的半成品!”
确实,作为现在璀璨联邦三巨头之一,熔岩之心法师塔的主人,是有说这句话的资格的。
但是,作为当时天穹塔的设计着朗珐大师,也是现如今烈阳帝国极星法师塔的主人,给出过一句著名的回应。
“你行你上!”
两人争论的焦点在于,这座庞大的魔法建筑竟然没有设计智脑。
智脑往往会出现在魔法师的各种建筑和物件中,从当人工智能的角色,负责设备运转和维护的思维运作。
但是一件智脑的诞生,需要不少昂贵精金秘银和其他珍贵材料,以及经历成百上千道复杂的工艺才行。
它不是什么特别高深莫测的东西,它的重点在于价格昂贵和制造困难。
当时时间正处于战后,百废待兴的时期,谁有这个精力来制造呢?
所以当时,搞出了个离了大普的权宜之计,用魔法师的人脑代替智脑。
反对的人多吗?那是相当的多!
可是决定权不在他们手中!
也是为了照顾那些,被仪器抓取意识魔法师的情绪,这才有了休眠舱内近乎绝对安全法令。
而在经历过漫长时间后,在智脑已经成为其他法师塔标配的时候,还在依靠人脑运转的天穹塔和监测部,不止一次的向天穹高层以及其他法师塔申请过。
“我们需要更换智脑!”
当然给出的回应,依旧是:
“你行你上!”
当然这并不是有什么偏见的苛责,监测塔和监测部在战后清除恶魔残渣的工作上,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但最终的问题还是回到,谁来出钱,以及谁来锻造?
至于天穹内部的看法,嗯,一个半公益性质的组织,最初的理事会,都是各个国家分派的人员组建的,各个部门之间,你让他们声援可以,支援的话,就别扯了。
但人员的问题,并不是一个可以一直敷衍下去,就能解决的事。
特别是在三四十年前,对恶魔的清剿进入尾声的阶段。
逐渐太平的世界,已经让很多因为责任感而工作于此的魔法师,开始逐渐离职。
不管是薪酬还是长期工作的副作用,都让这些大师级的魔法师们,开始不满于,自己的作用只是充当人肉运算器。
至此,天穹塔和监测部,即将面临停摆的境况。
能停吗?大概是不能的。
经历过恶魔肆虐的世界,邪恶力量的传承和种子,都已在不知名处扎下了根。
打开天幕,赌他们不会再来第二次?
这是个谁都赌不起的事。
天穹塔终于等到了,期盼已久的改造计划。
不过,方向有些不对。
整体全面降低能耗,将精确定位、实时追踪等一系列功能删除,只保留屏障的预警和隔绝的功能。
同时降低操作员负荷,让原本需要大师级魔法师才能使用的休眠舱,降低到最低可以允许精英5段。
同时有一则传言出现在魔法师群体中。
进入天穹塔内冥想,有助于精神力的提升。
监测部对此以一种既不赞成也不否认的态度,保持着沉默。
于是,大量没有背景,没有资源,苦修式的魔法师,极大的充实快要枯竭监测部。
而改造后的天穹塔,按照方位被分成八大区域,在最低模式下,仅需八名大师级,即可维持巨塔的运转,相比于之前动辄数十人才的情况,至少停摆危机不会再有了。
如此冒失的举动,就没有人质疑吗?
人类总是健忘的,在三十年前,恶魔对于普通人来说,就已经是仅存在于童话故事里,十分遥远的东西。
二十年前,就已经有人叫嚣着要打开巴巴提姆的封印,要讲他彻底消灭干净才好。
至于十年前,各国开始因为利益纠纷,开始大动干戈的时候,那些经历过恶魔时代的老人已经在感叹,似乎恶魔时代也没有那么坏了,至少那个时候,人类内部还是团结的。
躺入休眠舱中的蒂娜,调整好坐标定位,随着一阵巨大的抽离感,她的意识灵魂,被传送到了天顶之上。
舱室安排中,主控室在一号和二号间,三号间则是会被传送到天幕之上,平时作检查和维修用。
众所周知她要散散心避避风头的需求,于是监测部很默契的将三号间清空。
她以灵魂形态踏足天幕时,正好是天地倒转的状态,大陆在她的头顶上,时不时在某些地方,还闪过一些隐晦的光点,那是节日里的烟花,在世界各地的绽放。
她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行进,以灵魂状态的飞行,速度奇快,但却一直飞到夜幕深沉,脚下的星空开始放亮,她终于到了。
脚下的光幕时隐时现,呈现出蜂巢的六格网状,她知道每一格都代表着现世里的一个特定区域,而她脚下的这一片,在现实世界中对应着绿龙帝国和璀璨联邦一处不知名的交界地,当然她更知道此地,也正是现如今,那群老鼠们的聚集地。
她伸出手指,亮起一抹魔法的光晕,沿着一块六菱光斑的边缘轻轻滑动,直至合拢后,这块光斑闪过一丝明暗的变化,随后又归于平静。
透过脚下半透明的光幕,望着好似无尽黑暗的天空,她心念一动,一头扎进了刚才的光斑中,好似一条鱼儿入水,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再次天地异位,迎接她的是无穷无尽的星空,当然还有黑暗。
以及真正的自由。
此刻,她望向正在天顶中央,一片极暗的区域,那里正是无尽炼狱之所在。
代表着邪恶之力的晦暗元素,在广阔无尽的宇宙中,正散发着澎湃的侵虐性。
她贪婪的吸收着一切,以至于身形不断膨胀,呈现出一副恶魔的形态。
在魔法侧职阶中,到达超凡以后,会有一种急速加强身体短板的方法——本命元素具象化,也称灵化。
据说,天穹的格里芬大师,就是因为灵化出了岔子,导致过程不可逆,才把自己套进盔甲中,因此得名穿盔甲的魔法师。
无穷无尽的晦暗之力,被她暴风吸入,连带着头顶双角处,亮起一团火焰。
她不禁有了几分欣喜,等到双手双脚和尾尖都能亮起火焰时,也就是她可以用这副形态,面对整个世界的时候。
忽然间,她感觉到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异样。
但是吸收晦暗之力,似乎没有任何的不同。
举手投足间似乎也。。。
对了,即使是灵魂状态,身体也犹如进入成眠一般,好像动不了了。
一段异样让人听不清说什么的呢喃之音传来,杂乱无章,又好像有着独特的韵律。
她的精神状态,似乎正是被其影响,犹如极度困倦下的睁不开眼,没有惊慌没有恐惧,只有无尽的疲惫感。
眼前的星空也在发生着变化。
星星发生着位移,在如同纯黑的画板,滑动着的线条,这些线条杂乱无章,慢慢积累,慢慢拼凑,最终在她眼前出现的好像是一对眼睛,又好像是一张面孔。
线条拼凑出来的形象有些模糊。
呢喃好像也安静了,或者说被统一了,统一成了一种她能听懂的语言。
“你渴望什么?”
在她听明白后,她又恢复了自由。
忽然在这一刻,她想起了那个曾经的下午,那个只有八岁的自己,第一次见到那个骷髅架子的下午。
那个刚刚懂得魔力感知的自己,面对那个站在世界顶层的巫妖,除了恐惧和战栗以外,再也没有其他的情绪。
当然,现在的自己或许比当初的自己,还要弱小许多。
她恢复人形,站在光幕之上,双膝而跪。
此刻的她,明明只要轻轻的一低头,就能越过光幕回去。
但她五体投地,全身匍匐,向着未知的存在,献上最大的顺从和诚服。
“你渴望什么?”
声音再度响起,没有不耐,没有急躁,只在表达着她能听懂的意识。
“您的需求就是我的渴望!”
杂乱的线条变得更凝练了,具体能看出是一张脸。
“抬起头来,凡人!”
“说出你的名字,签订契约吧!”
一份卷轴凭空展开,看不懂的文字,从上到下拉出长长的一条,直到最后有一处留白。
她没有丝毫的反抗,只是顺从的念出来自己的名字。
“蒂娜·劳伦斯!”
随着她的声音响起,留白处亮起一串带着火焰的符号。
紧接着她像是被大锤砸中了脑子,剧烈的眩晕感后,她看到了自己站在原地。
看到了自己?
但是那站在那里的,确实就是自己。
她有些疑惑,一转头,她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陌生吗?好像有些不对,似乎在哪里见过。
那个男人走向那个站在那里的自己,他伸出手在‘自己’身上一碰,四周空间的画面,开始飞速的变换。
她努力的想去看一眼,只是在一瞬间,她看到自己刚刚走进天穹塔的样子,还有周围人极力隐藏情绪的面孔,然后画面急速流走。
忽然间画面在某处有了一丝停顿,那是自己亲手捅穿血腥女巫的画面,也是那个长久以来被自己视作梦魇的亲姨妈,她的情绪似乎从未有过如此兴奋。
画面再一闪,那是八岁时的自己,犹如案板上的羔羊,在被刺入魔纹刺青的画面,那细细的长针不断扎入背部,她居然没有关于此处痛苦的记忆。
哦,对了,当时太恐惧了,只记得不断颤抖的战栗感,忘却了背部的刺痛感。
画面还在变换,些许停顿的是那个晚上,在那个风雪交加的日子里,姨妈找到自己的那个晚上,那是几乎绝望后又迸发出希望的画面。
以及还有那个蠢女人,死前望着自己的画面。
画面的变换开始变得缓慢起来,似乎也像是走那了尽头。
最后的画面是一个躺在婴儿车里的自己。
那个时候我就有了记忆吗?
她已经有些猜到,这些画面所代表的意义了。
那是个温暖的下午,自己还不会说话,但是小手小脚已经很有力了,扑腾的动静,将婴儿车上的玩具晃动的一荡一荡的,那个女人还很健康,正在逗弄着自己,那个男人还没有露出真面目,正在厨房做着晚餐。
厨房里男人的呼喊声将女人唤过去。
那个一直站着的陌生人,终于有了动静。
随着他跨步走进画面中,婴儿的眼神里有了这个男人的身影。
她好奇的向他伸出了小手,他也温和的伸出一根手指。婴儿抓住了手指喜笑颜开,男人则轻轻捏着小手,温柔的摸摸头说着:
“不要怕!”
他回过头,对着画面外的她说道:
“需要我留下一点什么吗?”
男人传达的意识,让她的瞳孔都在放大。
“这难道不只是我的。。。”
最后一个词,没有说出口,但男人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当然这不只是记忆,记忆的形成还要再晚一些,只不过看你人生如此痛苦,我或许能帮你在之后的日子里,缓缓。”
她只觉一股凉意让她的灵魂都在战栗。
“不,不要!”
她声音微弱的像在哀求。
男人笑了笑,再次摸了摸婴儿的头。
“不要怕,这一切都是注定的安排。”
只是这话像是说给画面外的她听的。
他俯下身子,在婴儿耳边呢喃几句后,退了出来。
“我没有改变什么,只是有些必要的事情,要被接上。”
画面再次开始流动起来,似乎与来时没有任何不同。
直到最后的时候,她像鱼一样越过光菱后,画面有些不同了。
她双膝跪地,口中喃喃着她现在都听不懂的语言。
广阔的虚空中也开始不一样起来。
她以恶魔形态飞到空中,大声呼喊着。
“祈求您的降临!”
“奈亚拉托提普!”
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男人,笑出了声来,像是一种恶作剧得逞的得意。
她不理解,但也不敢多问,只是继续盯着画面,半空中出现了一头极其怪异,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魔神。
一如刚才一样。
“说出你的名字,签订契约吧!”
“蒂娜·劳伦斯!”
卷轴上的火焰再度燃起,她也再次如同被砸中脑袋,一股眩晕袭来,这次却是两个人合二为一了。
不过她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了光幕上。
她的眼神中全是震惊!她知道这股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是哪来的了。
幼年时的这个男人,在耳边说的话,全部都真真切切的发生在过去中,一切都记忆尤新。
就好像她的命运从那时起,就注定要在今天召唤他一样。
又或者说,那个被他耳语过的人生才是真的,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这一切的缘由。
事实明明就发生在眼前,她的认知却在告诉她,被耳语过的人生才是真的。
荒诞的情绪让她更加恐惧,也更加顺从的匍匐在地。
“不要怕!”
“你是个很聪明的人,看起来,你已经猜到我是什么了,而我也知道你想要什么了,现在的你很顺从,我相信你以后也会一样,所以你会得到远超你想象的,而这,将作为你的奖赏。”
男人再次摸了摸她的头,犹如当年那样。
当西南区3号舱再次被打开时,已经是胜利节后的第五天了。
依旧是傍晚时分,阳光将影子拉出老长。
走在广场上的蒂娜劳伦斯对其他人,或是隐晦或是明显的表情,视而不见。
她影子似乎有些异动,一团黑影在她的影子中钻出,聚拢成一个人形,化作天幕之上那个男人的形象。
在场众人,目光如炬盯着她的背影,却对发生异状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