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斯的话甚至没能构成一个完整的问句。
“立刻把这张地——”
他的指令被淹没在塞尔玛敲击键盘的密集声响中。
发送。
确认。
绿色的数据流在屏幕上一闪而过。那幅唯一的生路地图，已经穿透数千米的深海，抵达了目的地。
塞尔玛的手指离开键盘，甚至没有回头看她的教授。
她的动作回答了一切。
在分秒必争的战场上，卡塞尔学院的精英，从来不需要等待命令。他们只做正确的事。
控制室里针落可闻。
没人喘息，没人说话。所有的视线都像被钉子钉死在主屏幕上。那条被白辰“理顺”的高亮通路，稳定、清晰，像一道神谕。
它给予了希望。
也带来了更深沉的压迫感。
成败，生死，全在那一线的微光之上。剩下的，不再是技术与智慧的较量。
那是勇气与血统的角逐。
……
与此同时，卡塞尔学院，图书馆。
巨大的环形屏幕上，同步显示着“奇坦”号传回的地图。紧急召集的会议，因为危机的暂时解除，陷入了死寂。教授们围聚着，像一群沉默的乌鸦，盯着地图上每一个转角，评估着水下专员的生存概率。
但他们的讨论，都基于一个前提——地图是正确的。
无人再敢质疑。
角落里，气氛格格不入。
路明非戴着耳机，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虚拟屏幕。屏幕上，一个Q版屠龙勇士，正被潮水般的卡通恶龙淹没。
“右边！你眼睛长在头顶上吗？右边漏怪了！冰霜炮塔！减速！”
一个清脆悦耳的电子女声在他脑中咆哮，带着电流的嘶嘶声，是EVA的怒火。
诺玛的另一面，此刻正陪着学院唯一的S级，玩一款她随手写出来的塔防小游戏。
“来了来了！”路明非手忙脚乱，“你当我是你啊，能同时处理几万个线程？”
“这是最基础的多线程思维训练，”EVA的解释毫无温度，“连这点压力都处理不了，以后怎么指望你用言灵·不要死？”
“信你个鬼。”路明非嘀咕。
不远处，诺诺和苏茜并肩坐着，端着热可可。
“说起来，”诺诺忽然开口，像在陈述一个事实，“我没办法像你那样。”
“嗯？”苏茜侧头。
“对救了自己的人，产生特殊情感。”诺诺抿了一口可可，“芬格尔上次把我从危险里拖出来，我除了谢谢，就只想踹他。这事儿，得分人。”
苏茜的嘴角噙着一抹洞悉一切的浅笑：“那什么样的人，能入我们诺诺大小姐的眼？”
“英雄。”诺诺的回答干脆利落。
“英雄的定义？”
诺诺伸出修长的手指，开始计数。
“首先，个子要高，一米八是底线。”
“其次，身材要好，六块腹肌是标配。”
“最重要的一点，”诺诺看着苏茜，一字一顿，“必须是S级血统。”
苏茜的笑容扩大了。
她伸出手指，越过书架的缝隙，悄悄指向那个正被EVA骂得狗血淋头，手忙脚乱的身影。
“路明非。”
“S级。”
“身高……好像也快到了。”
“腹肌可以练。”
诺诺顺着她的指引看过去，视线在路明非身上停留了零点五秒，然后不屑地“切”了一声。
“他？”
“一个衰仔罢了。”
“嘀嘀嘀——嘀嘀嘀——”
刺耳的警报声，仿佛就是为了回应她的这句话，猛地撕裂了“奇坦”号控制室。
这声音与三分钟前一模一样。
但这一次，它带来的不是希望，是丧钟。
“教授！”塞尔玛的声音劈了叉，尖锐得不似人声。
所有人猛地回头，心脏被这声音攥停。
“报告！与叶胜、酒德亚纪的通讯……二次中断！”
曼斯的大脑嗡的一声。
“不只是通讯！”塞尔玛的手指向另一块屏幕，那个实时监控生命体征的窗口，“心率！他们的心率在持续下降！已经跌破安全阈值！”
屏幕上，代表心跳的绿色曲线，波动幅度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减。
那平缓下去的趋势，冰冷、精确，是生命正在流逝的数学证明。
“怎么会……”一个船员失声，“地图不是已经给他们了吗？那是唯一的生路啊！”
“主屏幕！”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所有人的视线再次被拽向那幅巨大的宫殿地图。
代表叶胜和酒德亚纪的两个绿色光点，依旧在那条高亮的通路上。
它们还在。
但它们的前进速度，几乎为零。
停滞了。
地图是正确的。生路就在前方。
但他们，被困在了生路上。
宫殿里，有东西在拦着他们。某种比迷宫本身更恐怖的存在。
刚刚才被驱散的阴云，以更沉重、更黑暗的姿态，重新压垮了这间小小的控制室。
曼斯的身体晃了晃，他伸手扶住控制台，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他破碎的认知废墟上，刚刚滋长出的那一点名为“血统至上”的信念，此刻像个笑话。
是啊，最高贵的血统，能看穿神的布局。
但当神亲自下场，用蛮力掀翻棋盘时，再精妙的棋谱，又有什么用？
他转动脖子，颈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视线越过一张张煞白的脸，投向那个角落。
白辰。
他依然抱着那个婴儿。
他没有看屏幕，没有理会周围的崩溃与混乱。
他只是低着头，用手指轻轻刮了刮婴儿的脸颊。
那个从头到尾都安静得过分的婴儿，第一次有了反应。
他张开小嘴，打了个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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