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内一家高档餐厅餐厅。
通话挂断的忙音，像一声钝响。
叶胜将手机倒扣在桌上，力道大得让水杯都晃了晃。
对面，诺诺的刀叉刮过白瓷餐盘，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噪音。
她切开牛排的动作，不像在用餐，更像在解剖。一刀，一刀，精准而冷酷。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毫无表情的侧脸。
屏幕上，是白辰日记里的那张照片。酒德亚纪的手臂，像藤蔓一样缠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腰上。
一个拥抱。
足够了。
高级餐厅的牛排，在她嘴里和蜡块没什么区别。
她尝不出味道，只是机械地咀嚼，咽下。
“还没联系上？”她问。
“嗯。”叶胜的声音发闷，“从昨晚到现在。”
他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说服自己：“任务期间，她从不这样。”
诺诺在心里冷笑。
是啊，任务期间不这样，任务“间隙”可就说不准了。
可怜的家伙。
诺诺的思绪瞬间锐利起来。
重点不是那个拥抱，也不是那个叫白辰的自大狂。
重点是日记里的另一句话。
那句如同诅咒的文字，此刻在她脑海里反复灼烧。
【酒德亚纪将死于水中。】
她叉起一块牛肉，停在半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可能只是手机没电了。”诺诺听见自己用一种毫无说服力的语调安慰他，这让他更加烦躁。
叶胜没说话，只是拿起刀叉，对着面前的盘子发呆。
就在这时，诺诺的手机剧烈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古德里安。
她立刻接通。
“教授？”
“诺诺！叶胜！马上来酒店会客厅！立刻！马上！”
古德里安的声音嘶哑又急切，仿佛被什么东西追赶着，吼完这句就直接挂断了。
诺诺和叶胜对视一眼，瞬间的惊愕后，是专员的本能反应。
两人同时起身，将餐巾扔在桌上，快步冲出餐厅。
十五分钟后，酒店会客厅。
一股混杂着旧书、灰尘和酒精的味道扑面而来。
平日里不修边幅的老教授，此刻正像一头被惹毛的熊，手忙脚乱地把各种东西塞进一个敞开的大号行李箱。
“教授，发生什么了？”诺诺问。
“西伯利亚！”古德里安头也不抬，把一本硬壳的《屠龙纲要》暴力塞进行李箱的缝隙，“紧急事件！我必须亲自过去！”
叶胜和诺诺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那我们……”
“你们有别的任务！”古德里安终于合上箱子，他满头是汗，眼神里布满血丝。
他抓起桌上一个档案袋，扔给诺诺。
“路明非，还有一个叫白辰的小子，资料都在里面！诺诺，你的任务，就是把他们带回学院！不惜一切代价！”
“明白。”诺诺接过档案袋，入手冰凉。
“还有你，叶胜。”古德里安转向他，脸色从未有过的严肃，“校董会刚刚通过决议，‘夔门计划’，必须提前！”
夔门计划！
叶胜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根拉满的弓弦。
那是学院筹备了近一年的水下屠龙行动，目标是潜伏在长江三峡水域下的一头次代种！任务难度和危险系数，都是最高级别！
“由于事态紧急，校董会指定由你和酒德亚纪担任执行专员。”
古德里安将另一份更厚重的任务书拍在叶胜胸口，“你们是学院最强的深潜组合，这是命令。”
古德里安的话，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诺诺脑中那根最敏感的神经。
夔门。
长江。
水。
【酒德亚纪将死于水中。】
所有的关键词，瞬间串联成一个指向死亡的闭环！
这个任务，就是那个死劫！
叶胜接过任务书，翻开，眼神立刻从之前的失落转为绝对的专注。
“是！保证完成任务！”他的回答斩钉截铁。
“我反对。”
诺诺的声音不大，但在混乱的办公室里，却像一块冰，瞬间让空气凝固了。
古德里安和叶胜同时转头，视线像探照灯一样打在她身上。
“诺诺？”古德里安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我申请更换‘夔门计划’的执行专员。”诺诺的声线平稳得可怕，她直视着古德里安，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手术刀一样精准。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叶胜，但话依旧是对古德里安说的。
“叶胜专员，在刚刚，连续17次拨打失联搭档的电话，情绪焦躁，心神不宁，刚才在餐厅，他的瞳孔收缩频率和皮质醇水平都远超安全阈值。”
“让他以现在的状态进入数百米深的水下，面对一头次代种，这不是勇敢，教授，这是自杀，更是对整个行动的不负责任。”
叶胜的脸瞬间涨红，不是因为被说中心事，而是因为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辱。
他感觉诺诺不是在陈述事实，而是在公开剥离他的专业外壳，将他最脆弱的一面暴露在任务指令面前。
“诺诺，收起你那套侧写师的把戏！”他猛地转向她，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这里是任务简报室，不是心理咨询室！我的状态，轮不到你来评估！”
“我是在评估风险！”诺诺毫不退让，针锋相对，“一个连自己情绪都控制不住的专员，就是任务最大的风险！”
“够了！”
古德里安一声怒吼，打断了两人的争吵。
“我没时间听你们在这里吵架！校董会的命令，是基于数据和过往战绩！”
他拎起沉重的行李箱，最后看了一眼诺诺，眼神里带着警告。
“这是校董会的最终决定，也是我的决定！诺诺，做好你自己的事！”
老教授的话，像一把重锤，彻底击碎了诺诺所有的努力。
她所有的理由，在“校董会”和“无可替代”这几个字面前，苍白得像一张废纸。
她知道结局，她知道他们会死。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古德里安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办公室，只留下一句：“叶胜，准备深潜训练！别让他们死了！”
办公室里死一样的寂静。
叶胜拿起那份决定生死的任务书，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没有再看诺诺一眼，转身走向门口。
在他手搭上门把的瞬间，他停住了。
他没有回头，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冰原。
“陈墨瞳，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别把你的手，伸到我的任务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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