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把三个浅灰色摄像头固定在客厅角落时,文慧猛地从沙发上拄着拐杖站起来,拐杖头重重磕在瓷砖上:
“拆了那些黑东西!跟厂里的监控探头一样,盯得人心里发毛。”
她颤巍巍走到电视柜旁,抬手就把刚粘好的温湿度传感器扫落在地,塑料壳在地板上滚出半米远。
“外婆,这不是监控。”
林溪赶紧扶住她摇晃的身子,捡起传感器擦去灰尘,屏幕上的湿度数字还在跳动。
“你看,这就像车间里的温度计,看看屋里暖不暖,提醒您喝水添衣服。”
她举着传感器凑近,特意让老人看清上面的数字:“您看,现在 23度,正合适。”
赵志刚从厨房探出头,围裙上还沾着面粉:“我早说不行吧?折腾这堆玩意儿,反倒让你外婆更不安生。”
他走过来打量着墙上的摄像头,眉头拧成疙瘩:“客厅弄得跟实验室似的,你外婆能舒服吗?”
林溪没接话,蹲下来重新安装传感器。这次她选了更隐蔽的角落,用与墙面同色的胶带固定。
调试设备时,文慧始终坐在沙发上盯着她,怀里紧紧抱着那把胡桃木绘图尺,指腹反复摩挲着背面的星形刻痕,像在确认一件重要零件的精度。
下午三点,系统首次启动。笔记本屏幕被分割成四个画面,实时传输着客厅的动静,右侧数据流滚动着温度、湿度和动作轨迹。
文慧的目光时不时瞟向摄像头,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着规律的节奏,像在给设备做质检。
“外婆,咱们玩个小游戏。”
林溪端来青瓷水杯放在茶几上,杯沿还留着老人常用的痕迹,“您要是渴了,盯着杯子看一会儿,就会有人提醒您喝水哦。”
她在系统后台设置好参数:注视时长超过 15秒触发提示,眼睛紧盯着屏幕上的行为识别框。
文慧显然不信,却也没拒绝。半小时里她五次望向水杯,每次都在提示即将触发时移开视线,像在跟看不见的机器较劲。
直到第六次,阳光透过窗户晒得她微微出汗,视线落在水杯上的时间终于超过了阈值。
“检测到持续关注水杯,是否需要喝水?”系统合成的女声轻柔响起,音量调得和外婆平时说话差不多。
文慧猛地抬头四处张望,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孩童般的好奇,随即又绷紧神经:
“谁在说话?是控制室的人吗?”她下意识地把绘图尺抱得更紧,刻痕硌在掌心也没察觉。
“是小溪的电脑在说话。”
林溪走过去端起水杯,杯壁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您看,它知道您渴了。”
文慧迟疑地接过水杯,小口抿着温水,目光却始终没离开茶几旁的传感器,像在研究新设备的工作原理。
这个微小的进展让林溪心里发烫。等外婆睡熟后,她在客厅地板铺了瑜伽垫,笔记本屏幕亮到后半夜。
她需要手动标注“口渴”“疲惫”“想出门”等情绪对应的行为特征,给 AI做样本训练。
屏幕上的监控画面一遍遍回放,她的指尖在触控板上滑动,给每个动作打上标签:
“15:23注视水杯=口渴”“16:05频繁起身=烦躁”“17:10抚摸绘图尺=情绪稳定……”
凌晨两点,林溪揉着发酸的肩膀查看系统日志,准确率从初始的 30%爬到了 42%。
赵志刚起夜时推开客厅门,看到满地数据线和亮着的屏幕,叹了口气端来热牛奶:
“今天你外婆没把那传感器扔到窗外,算给你面子了。”这句难得的松动让林溪心里一暖。
第二天上午十点,系统突然发出轻微的提示音。林溪看向屏幕,行为识别框显示“目标持续望向窗外 3分钟,伴随手部搓动”,预测栏跳出“散步需求概率 48%”。
她立刻调整参数权重,把“晴天 上午十点 望向窗外”的关联度拉高 20%。
“外婆,要不要出去走走?晒晒太阳舒服。”林溪试探着问。
文慧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扶着林溪的手站起来时,嘴角牵起微弱的笑意。
走出单元门的那一刻,系统后台的准确率数字悄悄跳到了 50%。
阳光落在老人银白的头发上,她深吸一口气,突然伸手触摸路边的梧桐树:“厂里的梧桐树也该发新芽了。”
林溪赶紧让系统记录:“触发词‘梧桐树’,关联场景‘工厂’,情绪指数 15%。”
她扶着外婆慢慢走在林荫道上,看着老人不时弯腰检查树干,手指划过树皮的动作熟练得像在检测设备零件,心里突然酸酸的。
回家后,文慧居然主动把绘图尺放在茶几上,虽然还是会避开摄像头的方向,但没再遮挡设备。
林溪趁机在藤椅旁装了小型毫米波雷达:“这个能测您的呼吸心跳,跟厂里的安全监测仪一样。”这次外婆只是安静地看着她调试,没再反对。
傍晚整理数据时,林溪发现段异常曲线。每次文慧触摸绘图尺的星形刻痕,系统捕捉的微表情数据就会出现波动,心率会短暂升高 5-8次/分钟。
她放大录像反复看,老人抚摸刻痕时,眼神会有瞬间的清明,嘴唇动着吐出模糊的音节,像是“704”又像是“齿轮”。
“这些波浪线是什么?”赵志刚端来切好的苹果,指着屏幕问。
林溪调出频谱分析:“可能是情绪刺激引发的生理反应,说明这个刻痕对她很重要。”
她在笔记本上写下:“建立‘绘图尺刻痕’专项模块,优先级 A级。”
深夜的客厅静悄悄的,只有服务器的低鸣和传感器的微弱指示灯。
林溪给系统做第一次版本更新,进度条缓慢爬升时,她点开外婆的活动热力图:
茶几周边是最红的热点,绘图尺摆放的位置正是中心。
她伸手轻轻拿起尺子,月光透过纱帘落在刻痕上,星形纹路在暗光里清晰得像刚刻上去的,边缘还沾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陈旧的红漆痕迹。
这时系统更新完成的提示音轻响,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到凌晨三点。
林溪把绘图尺放回原位,指尖无意中蹭过刻痕,摸到一点细微的凹凸感,像是刻痕里还藏着更细的纹路。
她合上电脑时,传感器的指示灯恰好闪烁了一下,绿光映在茶几的木纹上,她脑海里有似乎有什么一点一点晕染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