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越野车内部空间宽敞，但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林风被夹在两个沉默的国安便衣中间，能清晰地感受到车辆在夜色中平稳而迅速地行驶，方向不明。车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光影，仿佛与他隔绝在两个世界。
沈冰坐在副驾驶，没有回头，只能看到她线条冷硬的下颌和挺直的脊背。车内一片寂静，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空调出风口的细微气流声。
林风的心跳并未完全平复。手心里残留的粉末痕迹仿佛还在微微发烫。父亲的病容、三百万的巨债、废弃实验室的爆炸、悬浮的铁皮、沈冰灼热的目光、周中校惊怒的脸…各种画面在他脑中疯狂闪回。他知道，接下来的“谈谈”，将决定他和他家人的命运。
车子最终驶入一个外表普通、内部却戒备森严的园区。没有挂牌，只有冰冷的围墙和高耸的岗哨。林风被带进一栋不起眼的灰色小楼，穿过几道需要身份验证的门禁，最终进入一间四壁雪白、只有一张金属桌和几把椅子的房间。
标准的审讯室。冰冷，压抑，无处可藏。
沈冰走了进来，随手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她脱下外套，里面是一件合身的深色衬衫，更显得身姿挺拔利落。她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走到桌边，将手里那个特制的绝缘袋轻轻放在桌面上。袋子里的磁铁和悬浮着的铁皮一角，成了这个苍白房间里唯一引人注目的焦点。
她拉开椅子，在林风对面坐下，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目光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入林风的双眼。
“林风，23岁，龙城大学材料物理系应届毕业生，宏达研究所前助理研究员。”沈冰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份冰冷的档案，“父亲林建国，晚期肝癌，急需手术费三百万。母亲张淑芬，无业。社会关系简单，无不良记录。”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林风脸上尚未处理的污痕和干涸的血迹，“昨晚20点37分左右，你在第三人民医院后巷摔倒，头部受伤。随后，你潜入已被辞退的宏达研究所废弃区域，使用其内遗留的废旧设备和材料，在极短时间内，制造出了…”她的指尖轻轻点了点桌上的绝缘袋，“…这个。”
“现在，”沈冰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迫感瞬间增强，“告诉我，为什么？以及，你怎么做到的？”
她的问题直指核心，没有任何迂回。那双眼睛锐利得仿佛能看穿一切谎言。
林风深吸一口气。他知道，面对沈冰这种级别的对手，任何拙劣的谎言都是自取其辱。他需要真相，但星核智脑的存在太过惊世骇俗，绝对不能暴露！他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一个能让她半信半疑、至少能暂时接受的解释。
“为了钱。”林风迎着她的目光，声音沙哑但清晰，“我爸的病，需要三百万。我没有钱，借不到，贷不到。被王德发开除后，我走投无路。”
“所以你就想到了…室温超导？”沈冰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一个被顶尖实验室研究了上百年都未能突破的领域，你一个刚毕业的学生，在废弃仓库里用一堆破烂，一个晚上就搞定了？林风，你觉得这个理由，能站得住脚吗？”
“不是我想到了它，是它…选择了我。”林风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仿佛陷入了回忆（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沉浸在一个“顿悟”的状态），“昨晚摔倒的时候，头很痛…感觉有什么东西…撞进了我的脑子。然后…好多奇怪的符号、公式、结构…就像洪水一样冲进来！我…我好像突然‘懂’了很多东西，关于能量、关于材料…关于…怎么让东西飘起来。”
他故意语速放慢，带着一种“我也很震惊”的茫然感：“后来，在医院外面，我看着那些垃圾…脑子里就莫名其妙地浮现出这个配方和…那个‘场’的设置方法。我不知道原理，就像…就像有人直接把答案塞给了我！我只知道，按着做，就能成！就能弄出值钱的东西！”他指向桌上的绝缘袋，眼神里流露出后怕和一丝疯狂的兴奋，“我…我当时只想救我爸爸！根本没想那么多！我也没想到动静会那么大，把你们招来了…”
“顿悟？”沈冰轻轻重复着这个词，目光在林风脸上细细逡巡，试图捕捉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林风的表现——那份真实的绝望、孤注一掷的疯狂、以及成功后的狂喜和后怕——都非常符合一个绝境中爆发的“天才”形象。但“顿悟”和“脑子里塞答案”的解释，太过玄幻。
“你是说，你在头部受到撞击后，突然获得了某种…超越时代的科技知识？”沈冰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眼神深处却翻涌着惊涛骇浪。她想起了那份一闪而逝、无法解析的异常能量波动报告。难道…真的是某种未知的“信息灌注”？
“我不知道！”林风用力摇头，脸上露出痛苦和困惑交织的表情，“我只知道我现在脑子里很乱，有很多东西…但又不完全清楚！就像…就像做了一个很长很真实的梦，醒来只记得最关键的部分！这个超导材料，就是我记得最清楚、感觉最容易做的一个！”
他巧妙地避开了直接承认“知识来源”，将重点引向“结果”和“动机”——救父。这是最真实、也最能引起潜在同情心的部分。
沈冰沉默了。她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细微的“嗒…嗒…”声。审讯室里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林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能感觉到沈冰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她在评估，评估他话语的真实性，评估他的价值，评估他可能带来的风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风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终于，沈冰停止了敲击。她抬起头，目光变得异常深邃，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林风，”她的声音比之前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奇特的重量，“你的‘顿悟’，无论真假，都意味着无法估量的价值，也意味着巨大的风险。你手中的‘粉末’，足以让任何一个国家疯狂，也足以让你和你的家人万劫不复。”
林风的心猛地一沉。
“但是，”沈冰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它也可能…是龙国腾飞的契机，是人类突破能源与材料桎梏的钥匙。”
她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更强了，但这一次，压迫感中似乎夹杂着一丝…邀请？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第一条：被当作一个危险的、无法解释的异常个体，严密监控，甚至‘处理’。你的‘发明’会被封存研究，而你，包括你的家人，将彻底失去自由。你父亲的病？很遗憾，在国家安全面前，这微不足道。”
“第二条：合作。”沈冰清晰地吐出这两个字，“把你的能力，用在正确的道路上。加入一个能保护你、也能让你真正发挥价值的地方。你父亲的病，会得到最好的治疗，费用由国家承担。你和你家人的安全，将由最专业的团队负责。而你…”她的目光扫过林风，带着一种洞悉未来的锐利，“…将拥有一个前所未有的平台，去实现你那些‘顿悟’带来的可能性，甚至，去探索‘顿悟’本身的来源。”
林风的呼吸瞬间屏住了！第二条路！救父亲的希望！
“我…我需要做什么？”林风的声音有些干涩。
“贡献你的知识和能力，在严格的监管和指导下，进行可控的研究。”沈冰语速平稳，却字字千钧，“接受我们的审查和保护。最重要的是，绝对的忠诚和保密！任何泄露，后果你承担不起。”
就在这时，沈冰放在桌面上的一个不起眼的黑色通讯器突然震动了一下，亮起一点微弱的红光。她瞥了一眼，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迅速恢复平静。
林风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是周中校那边施压了？还是其他变故？
“你的答案？”沈冰的声音带着一丝催促。她没有时间了。
林风看着沈冰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秘密的眼睛，又想到ICU里父亲苍白的面容和母亲绝望的眼神。他没有选择。星核智脑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唯一的依仗。合作，是唯一能救父亲、并可能保住自己和家人未来的路。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我选第二条。合作。只要能救我爸爸，我配合！”
沈冰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她点了点头：“很好。明智的选择。”
她拿起那个通讯器，按下一个按钮，对着话筒简洁地说：“‘夜莺’报告，目标初步评估：高价值，可控。申请启动‘雏鹰’保护程序，最高医疗权限介入目标A家属治疗。地点：七号安全屋。立刻执行。”
放下通讯器，沈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林风，眼神依旧锐利，但那份冰冷的审视似乎淡去了一丝：“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林风。这里比你想象的更危险，也…更精彩。跟我来。”
她走到门边，打开了审讯室的门。
林风跟着沈冰走出冰冷的审讯室，感觉像从一个世界踏入了另一个。门外的走廊安静而明亮，几个穿着便装但气息精悍的人已经等在那里，其中一人递过来一个全新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通讯器和一个文件袋。
“这是你的临时身份和通讯工具。从现在起，你的一切行动，听从我的安排。”沈冰将东西递给林风，“先去处理一下伤口，换身衣服。然后，我们需要详细谈谈…你的‘顿悟’，还有，下一步该烧哪一把火。”
林风接过东西，感觉沉甸甸的。他看着沈冰走向走廊尽头的背影，那挺直的脊背仿佛能撑起一片天空。
【检测到宿主达成初步安全协议…能量汲取效率分析中…】
【侦测到微弱定向能量扫描…来源：未知…建议：保持警惕…】
星核智脑冰冷的声音突兀地在林风脑中响起。
未知扫描？林风心中一凛，下意识地看向四周。除了沈冰和几个国安人员，走廊空无一人。
沈冰似有所感，在走廊尽头停下脚步，微微侧头，冰冷的眸光扫过林风略显紧张的脸。
“怎么了？”她问。
“没…没什么。”林风摇头，压下心中的不安。
沈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转身继续前行。
林风握紧了手中的通讯器，快步跟上。他知道，救父亲的路通了，但他踏入的，是一个更加波谲云诡、充满未知的漩涡。而身边这个代号“夜莺”的冰山女人，既是他的保护伞，也可能是…最危险的同行者。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