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是第二天一大早到的。
传旨的太监嗓门又尖又亮,在宫里头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他那声吆喝,半条德胜街都听了个真切。
街坊们又跟赶集似的,把云心堂的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云知夏领着俩孩子,老老实实跪在最前头。
明黄色的圣旨一拉开,周围顿时鸦雀无声。
可这圣旨上念出来赏赐,比昨天在宫里头听见的,还要吓人。
黄金百两,京郊良田五十亩,这些倒是没变。
但圣旨后半段的内容,却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头一样,是皇上亲笔御赐的匾额。
“云心堂”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被内侍监总管亲自用托盘捧着,那块金丝楠木在早上的太阳光底下,晃得人眼晕。
第二样,是块令牌。
整个令牌都是玄铁打的,拿在手里冰凉,正面是张牙舞爪的金吾卫图腾,背面一个深刻的“敕”字。
太监的嗓门拔得老高。
“……另,为彰云氏拳拳爱国之心,特赐金吾卫令牌一枚,可凭此令随时出入宫禁,便宜行事。”
“为保皇家颜面与慈幼局安稳,云氏可调动金吾卫三千,护卫产业周全!”
“钦此——”最后一个字落地,整条德胜街静得跟坟地似的。
调动三千禁军。
这几个字,跟块大石头似的,把所有人都砸蒙了。
这哪是赏赐啊,这不就是给了云知夏一把能把京城搅个天翻地覆的尚方宝剑吗?
这消息长了翅膀,不到半个时辰,京城里但凡有点头脸的达官显贵,桌上都摆着这份情报了。
当天晚上,一队盔甲锃亮的靖王府亲卫,就在云心堂外头安营扎寨了。
那明晃晃的“萧”字旗,在夜风里吹得呼呼作响。
跟着一块儿送来的,还有一套几乎占了半个院子的西域沙盘,和好几本兵法图谱。
云小墨立马跟个小炮弹似的凑了上去,小手指着沙盘的一个角落。
“娘亲,萧叔叔这沙盘没算到药圃后面的暗沟——上回柳承业那帮孙子就是从那儿钻进来的!必须得加个暗哨!”
他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下,又说:“不如让萧叔叔的暗哨扮成药圃里的花农,穿身粗布衣裳在那儿捣鼓草药,不打眼,还能顺手照看一下新种的金银花——顾叔叔不是说慈幼局那帮小屁孩春天容易长痘疹嘛,这些正好用得上!”
云小暖则扯了扯娘亲的衣角,小声嘀咕。
“娘亲,萧叔叔派来的人,心里头都在喊‘这地儿是王爷的’,他们生怕别人把娘亲你给抢跑了……”
云知夏的指尖划过沙盘冰凉的纹路,脑子里忽然闪过五年前的画面。
他也是这样,把她圈在怀里,教她看军中那些复杂的地形图,在她耳边低声说“有我在”。
心口猛地一抽,她赶紧掐了下掌心,把那点不该有的念头压下去。
云知夏,别犯傻了,他当年能扔下你,现在照样能!
这话头,也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门外亲卫的耳朵里,当晚靖王府的书房,萧珏就听到了莫锋的回报。
“王爷,小墨郎君说了,您的暗哨布防可以伪装成花农,这法子,跟您昨晚琢磨的,简直一模一样!”
萧珏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眼底那点藏不住的得意劲儿,都快溢出来了。
“废话,本王的种,能差到哪儿去?云知夏肯定在心里夸本王英明神武呢!”
莫锋低着头,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王爷又开始了……
第二天一大早,顾晏尘穿着一身青色官袍,亲自上门了。
他刚迈进院门,萧珏的亲卫队长就上前一步,一根木棍横在了他面前。
“顾大人,我家王爷有令,云小姐需要静养,闲杂人等,一概不许入内!”
顾晏尘眼皮都没抬一下,那双桃花眼里泛起的笑意,却冷得跟冰碴子似的。
“本官送的是保命的条例,要是云小姐因为不懂法条出了什么岔子,这责任,王爷担得起?”
那亲卫被他一句话噎得满脸通红,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就在这时,云小墨从屋里跑了出来。
“萧叔叔的人好凶!顾叔叔是来帮娘亲的,又不是坏人!”
亲卫的脸更红了,只能悻悻地收回木棍,让开一条道。
顾晏尘走进屋,把一摞落了灰的卷宗往桌上一放。
“云小姐,这是我从府库里翻出来的,历年来所有关于‘皇家特许经营’和‘禁军调动条例’的案宗和奏疏。”
云小暖立刻捧着一碗刚温好的薄荷茶递了过去,奶声奶气地说。
“顾叔叔,你眼睛都红得跟兔子似的了,这茶能明目。你心里想帮娘亲,又怕娘亲不肯领情,对不对?”
顾晏尘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接过茶杯时,指尖不自觉地顿了顿。
“小暖真是个小人精。”
云小墨则已经一头扎进了卷宗里,指着其中一条被朱笔圈出来的条例。
“娘亲,这条‘禁军调动需户部批文’,顾叔叔标了红——萧叔叔嘴上说‘便宜行事’,可万一越了权,咱们得留个心眼儿。”
云知夏从随身的药箱里拿出一瓶眼膏递过去。
“我配的明目膏,熬夜的时候涂一点。”
顾晏尘接过药膏时,指尖又是一顿,他转身时,青色的衣衫拂过桌角,那背影里似乎藏着几分落寞。
云知夏看着他卷宗上的批注,字迹清隽,连涂改的地方都透着一股子认真。
心口像是被羽毛轻轻扫了一下,她赶紧低下头去整理药箱。
人家不过是尽本分而已,自己瞎想什么呢。
下午,慕容熙的管家也来了。
送来的,是一份装订得漂漂亮亮的“商业计划书”。
云小墨翻到“药妆运输”那一页,提笔就改了个数字。
“慕容叔叔,江南到京城的水路运费得加两成——上个月下暴雨冲了码头,船价都涨了!”
云知夏凑过去一看,还真是自己没注意到的疏漏,一时哭笑不得。
“你这小脑瓜,比娘亲还会算计。”
云小暖则盯着最后一页那句“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赚钱养家”
歪着脑袋问。
“慕容叔叔这是想当我们爹爹吗?他心里好紧张,跟揣了只兔子似的。”
“赚钱养家”四个字让云知夏脸颊有点发烫,可一想到计划书里特意标注的“小墨小暖的点心铺”,又忍不住笑了。
这家伙,倒是没忘了两个孩子。
夜深了。
云知夏好不容易把两个小家伙哄睡着,自己一个人坐在灯下。
桌上,摊着萧珏的兵法,顾晏尘的卷宗,还有慕容熙的计划书。
这些,都是投资。
就看谁的投资回报率最高了。
她正出神,窗户被人轻轻叩了三下。
云知夏心头一紧,立刻走到窗边。
窗户缝里,不知什么时候塞进来一封信。
信封上没写名字,只用朱砂画了个小小的印记。
是陈阁老的印记。
云小暖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揉着眼睛凑过来,小鼻子突然皱成一团。
“娘亲,这信上有股子苦味,还有点像外婆旧药箱里的‘断肠草’味儿!”
云知夏立刻抽出一根银针,在信纸的一角轻轻蘸了一下。
针尖瞬间就泛出了淡淡的黑色。
果然有毒!
云小墨的脸也瞬间绷紧了。
“是陷阱吗?陈阁老的府邸在哪儿?我去查舆图,找条路避开柳承业那帮人的眼线!”
云小暖突然一把抱住娘亲的腿,小脸煞白。
“娘亲,陈爷爷家周围有好多柳爷爷的味道!他们都藏在树后面,手里还拿着尖尖的东西!”
云小墨立刻点头。
“我晓得了!从城西的排水沟绕过去,那里有王花匠挖的密道,柳承业的人肯定找不到!”
云知夏拆开信,信纸上只有寥寥几个字,字迹却透着一股子焦急。
“速来府上一叙,事关你母亲当年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