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像是提早来了半个月。樱花小径的树从白到粉,从粉到深,像有人把一段旋律唱了一遍又一遍,调门一点一点升。
合唱团每天下午都在音乐楼排练,沈筠晚上留校,独自留在琴房练习。《樱色终章》有些细节她仍不满意,她把不满意的地方叠得像一小摞轻薄的纸,反复拆,反复叠。
顾行偶尔会去陪她。吉他的声音在空教室里缓慢地铺开,像一条温柔的毯子。顾行坐在窗台上,录音笔放在玻璃杯边沿,红灯一闪一闪,像困在玻璃底的萤火。
“顾行,你今天跑了吗?”她忽然问。
“跑了。”
“会不会太累?”
“不会。”他轻巧地把答案抛出去,又迅速把它们收回来藏好。他不想让她看见他背后的暗处。
关于手术的预约,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没有告诉自己。他把预约短信关闭提醒,把所有“风险评估”的字样关进一个看不见的文件夹。他只在夜里一个人翻开那个文件夹,看一眼,又迅速关上。
他对教练说,他只是有点感冒,对不起最近的成绩。
他对父亲说,再看看。
他对母亲说,放心。
他对沈筠说,没事。
谎言像影子,跟着他走,平时轻轻贴在脚边,只有太阳劈头盖脸地照下来,影子才忽然被拉得很长,像一条不可跨越的河。
“顾行。”沈筠把琴放下,认真地看着他,“如果有一天你不跑了,你会是什么样的人?”
“还是什么样的人。”他笑,“只是少了一件事。”
“跑步对你来说,不是件事吧。”她的眼神像一面镜子,把他映得有些清楚,“它是你的一部分。”
他没说话。他看着她,忽然产生一种想法:如果有一天他倒在跑道上,他希望她不要看见。如果她看见了,那一刻的春天会在她心里烂掉。他不愿意。
他低头,笑了一下。
“怎么了?”
“我在想,”他说,“你这首曲子要不要加一个‘假停顿’,就像花落前风忽然小了一下。”
“你也会写曲子?”她笑。
“不会。我只会跑。”
“那你就好好跑。”
“嗯。”他点头。
他决定,明天去做四百米测试。他想要一个漂亮的数字,像一朵光滑的、完美的樱花,摘下来放进她的曲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