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粘在鼻腔深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刺痛。林东躺在病床上，右肩的剧痛如同永不熄灭的烙铁，每一次心跳都让那破碎的骨茬在血肉中搅动。但此刻，比肉体疼痛更甚的，是灵魂深处被撕裂的冰冷。
林枭。
这个名字像淬毒的冰锥，深深扎进他混乱的记忆壁垒。那个在阴暗训练场里，眼神阴鸷如毒蛇的少年少主，那个手持金属臂甲、差点将他撕碎在仓库平台的黑衣人……一切都串联了起来。他是林家最后的复仇之牙，是来清理自己这个“叛徒”影子的。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韩雪走了进来。她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但眼神锐利如鹰隼，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卷宗。
“醒了？”她声音低沉，目光扫过他惨白的脸和渗血的绷带，“感觉怎么样？”
“死不了。”林东的声音沙哑干涩，像砂纸摩擦。他努力转动眼珠，看向她手中的卷宗，“有……结果了？”
韩雪拉过椅子坐下，将卷宗摊开在床边。“黄向文死了。看守所报告，他咬断了自己的舌根，失血过多，抢救无效。死前……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遗言。”她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着林东，“但他在自首后的审讯里，交代了曹娟案的细节。结合我们后续调查，基本可以结案了。”
林东的心沉了下去。黄向文死了？灭口！林枭干的！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或者即将说出什么，才被如此干脆地除掉！
“曹娟……”林东艰难地开口。
“曹娟，”韩雪翻开卷宗，声音平静却带着冰冷的穿透力，“她嗜赌成性，欠下巨额高利贷。一个月前，她为了填补窟窿，再次找到旧情人黄向文索要五百万。黄向文当时正面临内部审计，自身难保，拒绝了。两人在长庆桥下发生激烈争吵，被张灿灿和黄一雯撞见。曹娟以此威胁黄向文，扬言要曝光他们关系和他贪污的证据。”
韩雪翻过一页，指着上面的照片：“争吵后，曹娟失踪。我们重新梳理了监控，发现当晚她并未回家，而是被一辆套牌面包车带走。司机……经过技术比对，高度疑似宋盛义。”
宋盛义？！林东瞳孔微缩。那个胖子！他果然不只是个打麻将的！
“黄向文交代，”韩雪继续道，“他当时被曹娟逼得走投无路，又怕事情败露，便找到宋盛义。宋盛义表面上是开小卖部的，暗地里一直帮黄向文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脏活’，包括放高利贷和催收。黄向文许诺重金，让宋盛义‘处理’掉曹娟，让她彻底消失。”
“宋盛义将曹娟囚禁在西城那个废弃仓库半个月。期间，曹娟试图逃跑，被宋盛义发现后用绳索勒死。为了掩盖罪行，他故意将尸体暴露在仓库角落，让老鼠啃食，试图伪造死亡时间和意外现场。这就是为什么法医推断死亡时间在半个月前，而非一个月前。”
“但黄向文没想到，”韩雪的声音冷了下来，“宋盛义留了一手。他不仅偷偷录下了黄向文指使他杀人的录音，还保留了曹娟被囚禁时的照片和视频，以及黄向文贪污的部分证据。他打算用这些作为保命符，或者……勒索更多。”
“所以……”林东嘶哑地接话，“林枭……或者他背后的人，为了灭口，也为了拿到宋盛义手里的东西，杀了他。然后……嫁祸给我。”
“对。”韩雪合上卷宗，目光如炬，“宋盛义窗台下那个带泥的42码脚印，经过痕检确认，鞋底纹路与仓库平台搏斗现场提取到的、属于黑衣人的鞋印完全一致！就是他杀了宋盛义！那枚烧焦的警用肩章残片，编号也与你失窃的旧警服吻合，是故意留下的栽赃物证！监控里那个雨衣身影，体型动作也与仓库黑衣人高度相似！”
“至于黄向文，”韩雪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他的死，手法太专业。看守所内部监控有五分钟的‘技术性’故障。咬舌自尽？哼，更像是被专业人士用特殊手法逼供后，伪装的自杀。他临死前，恐怕已经被榨干了所有价值。”
病房里陷入死寂。只有仪器滴答的声音和林东粗重的呼吸。
“林东，”韩雪看着他，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那个黑衣人……你认识他，对不对？仓库里，柳如烟说他看你的眼神很复杂。你和他搏斗时，有没有发现什么？”
林东的心脏猛地一缩。认识？何止认识！那是刻在骨血里的噩梦！但他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说。林枭的身份，林家残余势力的存在，一旦暴露，不仅他自己会立刻成为众矢之的，所有和他有关的人——柳如烟、张灿灿、甚至韩雪——都会陷入极度危险！
“他……很强。”林东避开了韩雪的目光，声音低沉，“动作……不像普通人。那条金属手臂……很特殊。我……不认识他。”他艰难地吐出最后几个字，带着一丝连自己都厌恶的谎言味道。
韩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追问。她站起身：“案子暂时结了。曹娟案，黄向文是主谋，宋盛义是直接凶手，两人都已死。宋盛义被杀案，凶手在逃，我们正在全力追捕那个黑衣人。至于你……”她顿了顿，“好好养伤。局里……会给你一个交代。”
她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没有回头：“林东，我不知道你隐瞒了什么。但记住，你穿着这身警服。有些线，踩过去，就回不了头了。”
门轻轻关上。
病房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寂静。林东闭上眼，韩雪最后那句话像冰锥刺进心里。踩过线？他早就踩过了！从他被选中成为“影子”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站在了深渊的边缘！
就在这时，病房门再次被推开一条缝。柳如烟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手里端着一杯温水：“林东……喝点水吗？”
林东睁开眼，看着她憔悴却满是担忧的脸，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愧疚和无力感。他点点头。
柳如烟走近，将水杯凑到他唇边，小心地喂他喝了几口。温水滋润了干裂的喉咙，却冲不散心头的阴霾。
“如烟……”林东的声音微弱，“仓库里……那个黑衣人……他有没有……对你……”
柳如烟身体明显一僵，眼神闪过一丝恐惧，随即用力摇头：“没有！他……他只是把我绑在那里……蒙住眼睛……堵住嘴……没……没对我做什么……”她低下头，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但是……他……他好像……认识你……他把我绑在那里的时候……好像……好像还说了句……‘替林家……清理门户’……”
轰！
林东的脑袋如同被重锤击中！清理门户！柳如烟亲耳听到了！这几乎坐实了他的猜测！
他猛地抓住柳如烟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痛呼出声！
“他还说了什么？！告诉我！一字不漏！”林东的眼睛因为激动和剧痛而布满血丝，声音嘶哑如同野兽！
“没……没有了……”柳如烟被他吓坏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就这一句……然后他就走了……后来……后来你就来了……”
林东颓然松开手，无力地瘫回床上。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林家！林枭！他们不仅知道他活着，知道他“背叛”了林家，还要用最残忍的方式“清理门户”！绑架柳如烟，嫁祸杀人，步步紧逼！下一个目标是谁？张灿灿？还是他身边的所有人？
“林东……你……你别吓我……”柳如烟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如刀绞。
“出去……”林东闭上眼，声音疲惫到了极点，“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柳如烟咬着嘴唇，泪水无声滑落。她默默地替他掖好被角，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病房。
死寂再次降临。
林东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右肩的剧痛和内心的煎熬如同两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林家……林枭……U盘……宋盛义留下的证据……黄向文的死……所有线索如同乱麻般纠缠在一起。
等等！
U盘！
老高！技术组！他们破解了U盘没有？！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黑暗！宋盛义死前拼命想交给他的东西！那个黑衣人追杀他、甚至不惜绑架柳如烟也要夺回的东西！里面到底是什么？！
林东猛地睁开眼！不顾右肩撕裂般的剧痛，挣扎着用左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手指颤抖着，几乎握不稳。
他必须联系韩雪！必须知道U盘里的内容！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手机屏幕的瞬间——
“嗡——嗡——”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个未知号码的短信强行切入！
林东的心脏骤然停跳！他死死盯着屏幕！
短信内容只有一行字，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和血腥的宣告：
“第一个案子结了？血债，才刚刚开始还。林家的影子，洗干净脖子等着。下一个，轮到谁？”
短信下方，附带了一张极其模糊、但足以辨认的偷拍照片——
照片里，张灿灿背着书包，正独自一人走出学校后门的小巷。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而在她身后巷口的阴影里，一个模糊的、戴着兜帽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等待猎物的毒蛇！
林东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血液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灿灿——！！！”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冲破了他干涩的喉咙，在死寂的病房里凄厉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