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办公室的混乱,林昭远看不见,但他能想象得到。
那只看不见的“八爪鱼”,正用它的触手,同时搅动着省城和江口县两潭水。
安全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吴元勤和周晓雯已经把房间翻了个底朝天,连插座面板都撬开看了,确认没有被物理入侵的痕迹。
众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心头的阴霾却愈发浓重。
“八爪鱼的攻击目标是沈默审判长,这说明什么?”
林昭远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眼神锐利,扫过两人,“说明他们急了。”
他手臂上的伤口因为刚才的紧张动作,又渗出了一丝血迹,但他毫不在意。
“他们想抢在沈审判长拿到完整证据链之前,毁掉数据。这反而给了我们机会。”
林昭远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声音里透着一股果决。
“八爪鱼的攻击,会极大程度地分散省城那边的精力。”
“他们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和沈审判长那边搞网络攻防。这是我们行动的最好时机。”
吴元勤一拳砸在手心:“妈的,干了!你说怎么搞?”
“孙传鸿。”
林昭远吐出这个名字。
“他是整个链条里最薄弱的一环,也是最关键的突破口。”
“现在马有才进去了,环保局的服务器也被查封了,他就是下一个。”
“张登和保不住他,省城更不会保一个随时可能咬人的狗。”
“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处理’掉孙传鸿之前,把他拿下!”
林昭远不再犹豫,从口袋里摸出那部一次性加密手机。
这部手机没有经过任何网络设置,是目前最安全的通讯工具。
他拨出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听筒里传来孙传鸿惶恐不安,夹杂着粗重喘息的声音。
“谁……谁啊?”
声音发颤,明显是惊弓之鸟。
林昭远没有废话,声音压得极低。
“孙副县长,是我,林昭远。”
电话那头猛地一窒,似乎连呼吸都停了。
林昭远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单刀直入:“环保局的服务器被省高院查封了,马有才今天下午被带走,这事儿您听说了吗?”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孙传鸿的声音尖利起来,色厉内荏地试图挂断电话。
“你觉得,下一个会是谁?”
林昭远的声音依旧平稳,“张书记能保你多久?”
“一天?两天?还是说,他会为了你,把省城的大人物给得罪了?”
“你……你胡说八道!我跟这些事没关系!林昭远,你少他妈在这儿血口喷人!”
孙传鸿的语调已经完全乱了。
林昭远冷笑一声。
“没关系?孙副县长,别自欺欺人了。”
“你在江口钢铁厂扩建项目上签的每一个字,收的每一笔钱,真以为能擦得干干净净?”
他顿了顿,抛出了最致命的一击。
“我提醒你一句。省城来的那些人,最擅长的就是弃车保帅。”
“孙副县长,你好好想想,当初跟着你混的那个钱贵,在缅北的下场。”
“钱贵”两个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孙传鸿的天灵盖上。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死寂。
再也没有任何狡辩和怒骂,只有一阵比一阵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孙传鸿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
几乎在林昭远挂断电话的同一时间。
江口县委书记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张登和烦躁地在房间里踱着步,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塞满了烟头。
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是一部红色的加密电话。
他猛地停住脚步,一把抓起电话。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冰冷的男人声音。
是省城的韩奎。
“登和书记,情况有变。”
韩奎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不带一丝温度。
“孙传鸿,不能留了。”
张登和的心脏猛地一缩,握着电话的手指瞬间收紧,骨节泛白。
“韩主任,这……是不是太急了?孙传鸿他……”
他想说,孙传鸿知道的太多了,这么处理掉,万一留下什么手尾,后果不堪设想。
他更想说,孙传鸿是他这些年在江口最重要的棋子之一,就这么扔了,他舍不得,也心寒。
但韩奎根本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
“立刻,处理干净!”
“我不想听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明白吗?不能留活口!”
韩奎的语气变得异常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张登和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脑门。
他试图做最后的争取:“可是他知道的事……”
“要么他消失,要么你跟他一起消失!”
“自己选!”
“嘟……嘟……嘟……”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
张登和举着听筒,愣在原地,脸色由红转白,最后变成了一片铁青。
他握着话筒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妈的……”
张登和低声咒骂了一句,将话筒重重地砸回电话机上。
这是第一次,他对自己背后所谓的“省城靠山”,产生了强烈的不安全感。
他们可以扶持自己,也可以像捻死一只蚂蚁一样,随时捻死自己。
孙传鸿的今天,会不会就是他的明天?
深夜,张登和独自一人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坐了很久很久。
最终,他站起身,走到墙边一幅“宁静致远”的书法作品前。
他伸手在画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按了一下,墙壁发出一声轻响,弹出了一个隐秘的保险柜。
他输入密码,打开柜门。
里面没有金条,没有现金,只有一个小小的,黑色的加密U-盘。
张登和将U盘取了出来,紧紧攥在手心。
冰冷的金属外壳硌得他手心生疼。
他看着这个U盘,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这里面,是他这些年留下的,最重要的后手。
……
同一片夜色下,江口县某个高档小区的住宅内。
孙传鸿蜷缩在沙发上,浑身抖得像筛糠。
这里是他一个情妇的家,他以为这里足够安全。
但林昭远的那个电话,彻底击碎了他所有的侥幸。
钱贵……
钱贵的下场……
那个曾经帮他处理了无数脏活的白手套,最后在缅北被发现时,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了。
他一直以为那是意外。
现在他才明白,那他妈的根本不是意外!
“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
孙传鸿“嗷”的一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惊恐地望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