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结束,夜已经深了。
林昭远送姜若云到楼下,她的专车已经静静地等候在那里。
司机识趣地没有下车。
两人并肩站在夜色中,路灯的光晕洒在他们身上。
“回去好好休息别想太多。”姜若云说。
“嗯。”
临上车前,姜若云忽然停住脚步,压低了声音,飞快地说道:“有件事你先知道一下。”
“省厅的技侦部门,在追查钱贵出逃的路径和资金流向时发现他在境外有几个非常隐秘的账户。”
“其中一个……就在他出逃前不久有一笔数额不小的异常资金注入。”
林昭远的心猛地一跳。
“资金来源呢?”
姜若云看着他,吐出两个字。
“省城。”
林昭远瞳孔骤然收缩。
“省城?”
“嗯。”姜若云点了点头,“具体的来源还在追查,需要时间,但这可能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
“昭远,你要保持警惕。”
她说完,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黑色的奥迪很快消失不见。
林昭远独自站在原地,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省城……”
他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脑海中浮现出张登和的脸。
能在江口一手遮天,又能悄无声息地安排关键证人从省城出逃,甚至还有来自省城的资金……
他感觉,自己之前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一张更大更黑的网,正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
回到出租屋,林昭远毫无睡意。
他从旧书柜里翻出一张江口县及周边的行政地图,摊在桌上。
台灯光下,他拿起一支红笔,在地图东北方向的那个城市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省城。
他泡了一杯浓茶,烟雾缭绕中,看着那个红圈。
姜若云口中的家里长辈,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仅仅是随口一提的敲打,还是背后真正有雷霆万钧的力量在支持?
一夜无眠。
直到清晨,手机铃声将他从纷乱的思绪中惊醒。
是周晓雯。
“林昭远!有突破了!天大的突破!”电话那头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林昭远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说!”
“省厅那边!他们那帮技术大牛太牛逼了!”
“顺着钱贵那个境外账户的资金流向往回挖,挖到了源头!”
周晓雯顿了一下,似乎在平复呼吸,“源头在省城!一家叫鑫茂的投资公司!”
“还是个离岸公司注册的空壳!”
鑫茂!
林昭远瞬间将这个名字和昨晚姜若云的话连接在了一起。
“干得漂亮!”他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这就是专业的力量,这就是国家的力量。
张登和他们再手眼通天,在绝对的技术实力面前,也终究会露出马脚。
“我现在马上过去县政府!”
挂了电话,林昭远用水胡乱抹了把脸,抓起外套就冲了出去。
县长办公室里,气氛异常凝重。
姜若云正拿着一部黑色的加密电话,背对着门口,声音压得很低。
“好,陈书记,我明白了。”
“对,阻力很大,我清楚。”
“请您放心,我会把握好分寸。……”
林昭远刚一进门,就听到了陈书记三个字,他立刻意识到,这通电话的分量非同小可。
省纪委的陈志刚。
吴元勤也在这里,他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脸色发白,手里的茶杯端着,却忘了喝,只是怔怔地听着。
几分钟后,姜若云挂断电话,转过身来,她平日里清冷的脸上此刻覆盖着一层寒霜。
她看了林昭远一眼,直接说道:“你来的正好,省里的情况,比我们预想的更复杂。”
“刚才周晓雯给你打电话了?”
“打了,鑫茂公司。”林昭远点头。
“嗯。”姜若云的眼神变得锐利,“陈书记刚刚通报了初步核查的情况。”
“这家鑫茂公司,背景很深。”
“明面上的法人是个不相干的人,但实际控制人,指向了省里一位退休领导的亲属。”
吴元勤在一旁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咂舌:“我的天……这,这网都捅到天上去了?”
“所以,阻力很大。”
姜若云的语气平静,但林昭远能听出其中的分量,“陈书记的意思是,明面上的调查会暂时放缓,避免打草惊蛇,但暗地里的工作,必须立刻用最可靠的人去办!”
她看向林昭远和吴元勤。
“现在,我命令!”
“第一,吴元勤,你立刻联系周晓雯,由她出面协调,从省厅经侦总队里,挑选两到三名政治过硬,业务顶尖,绝对可靠的同志,对鑫茂公司及其所有关联人员,展开秘密调查!”
“记住,是秘密调查!所有进展,单线向我汇报!”
“是!保证完成任务!”吴元勤猛地站起身,挺直了腰板,大声应道。
姜若云的目光转向林昭远。
“第二,林昭远,你的任务,是主抓马文斌!”
她的声音加重了几分,“省城那条线是外围,马文斌这里,才是撬开江口县这个盖子的核心!”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撬开他的嘴,把孙传鸿,把钢铁厂内部所有他知道的烂事,全都给我挖出来!”
“明白!”林昭远斩钉截铁地回答。
双线推进!一条在省城,由上至下,秘密进行;
一条在江口,从马文斌这个点上,由内向外,强行突破!
这就是姜若云的雷霆手段!
……
从县政府出来,林昭远直接上了一辆县纪委的桑塔纳。
同行的,是两位纪委的年轻干部。
车子驶向位于郊区的看守所。
林昭远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他的脑子里,没有去想审讯的技巧,也没有去预设马文斌会如何顽抗。
他想起了姜若云在分别前,不经意间提过的一句话:“我听秀华姐说过,马文斌这个人,什么都不在乎,就是对他那个儿子,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
软肋。
每个看似坚不可摧的堡垒,都有它最脆弱的那个点。
审讯室里。
马文斌穿着一身灰色的囚服,坐在审讯椅上。
不过几天时间,他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面容枯槁,眼神看不到一丝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