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釜酒吧的砖墙滑开时，言予柠的手指还在无意识绞着白 T恤下摆。
眼前的街道像被打翻的珠宝盒，歪斜的石屋外墙爬满发光常春藤。
橱窗里悬浮的羽毛笔在羊皮纸上自动书写，穿条纹围裙的矮人举着铜壶往空中洒水，水珠落地竟变成滚圆的柠檬硬糖。
“跟紧了。”
海格的手掌按在她后颈，温热的力道让她稍微定了定神。
可【速速鞋】像是没完全激活，每抬一次脚都要花三秒调整重心。
鞋底与石板摩擦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看那 NPC的建模，”右侧传来窸窣议论，言予柠的肩膀下意识绷紧，“穿得跟麻瓜似的，动作比古灵阁的妖精还机械。”
“海格带的新人 NPC吧？走路跟上了发条似的。”
“绝对是，你看她那牛仔裤，简直就像走错了片场。”
听到这儿，言予柠把脸埋得更低，额前碎发遮住大半视线。
现实里被电子警察保护惯了，她从未被这么多人围观过。
海格的外套下摆扫过她手背，带着松木与泥土的气息。
“别怕。”海格的声音像闷雷滚过胸腔，“巫师们就是好奇，没恶意。”
可当他们经过一家坩埚店时，堆在门口的铁锅突然塌了。
最顶上那口漆黑的铁锅骨碌碌滚过来，在她脚边半尺处猛地弹起，旋转着撞向对面的南瓜堆。
“我靠！”穿黑袍的玩家惊得后退半步，“这什么防御机制？！”
“NPC的护盾吧？这么猛？”
“之前在破釜酒吧就觉得她奇怪，走路慢成这样，防御倒是顶格。”
言予柠的指尖掐进掌心。
那层看不见的屏障还残留在皮肤上，像贴了层温热的保鲜膜。
她知道这是【绝对防御】，就像上次刀刃碎在腕间时一样。
可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屏障带来的暖意突然变得滚烫，她现在想立刻钻进地缝。
“走了，去古灵阁。”
海格捞住她胳膊往前带，她踉跄着跟上，【速速鞋】在石板上拖出两道浅痕。
古灵阁的白 marble柱子比记忆里哈利波特电影里的更粗，穿猩红制服的妖精用尖鼻子对着她嗅了嗅，突然尖声笑起来：“海格，你捡了块会走路的石墩子？”
海格把钱袋往柜台上一墩：“取邓布利多教授保管的东西。”
他回头看了眼缩在柱子后的言予柠，眉头皱了皱，“站这儿别动，别碰任何发亮的东西。”
她乖乖贴住冰凉的柱身，数着地砖上的金线花纹。第一排是三叶草，第二排是猫头鹰，第三排......
“让开！”
穿黑斗篷的男人撞开人群，怀里布袋的绳结松了，几枚金币滚落出来。
其中一枚擦过言予柠的鞋尖，她条件反射地踮脚。
那枚金币却像撞在玻璃上似的弹开，在空中转了三圈落进海格手里。
“抱歉。”男人嘟囔着去捡金币，目光扫过言予柠时突然顿住，“你这……”
他的手指快要触到她胳膊时，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推开，踉跄着后退两步。
周围玩家的议论声瞬间炸开：
“卧槽！真有护盾！”
“录下来录下来！《NPC行为大赏》又更新了！”
“刚才谁说她是废柴设定的？站出来挨打！”
言予柠的耳朵烫得能煎鸡蛋。
她盯着自己的帆布鞋鞋尖，鞋面上还沾着昨晚跳楼时蹭的水泥灰。
这双在现实里穿了半年的旧鞋，此刻在巫师们的尖顶帽与长袍间，确实像个格格不入的错误。
“发什么呆？”海格拎着沉甸甸的钱袋走过来，粗粝的拇指蹭了蹭她发红的耳垂，“去买魔杖。”
路过一家长袍店时，橱窗里的穿衣镜映出她的样子：
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印着小熊图案的白 T恤，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
镜中斜后方，两个穿绿袍的玩家举着魔杖对准她，杖尖闪烁着录制魔法的白光。
四目在镜中相撞的瞬间，玩家慌忙把魔杖藏进袖子，转身钻进巷尾的阴影里。
言予柠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突然想起淮月说过的话：“体感游戏里的 NPC不会脸红，不会发抖，更不会在被偷拍时攥紧拳头。”
攥紧的拳头松开又握紧，掌心沁出的汗濡湿了麻瓜钱包的边缘。
当海格推开奥利凡德店门时，风铃在头顶叮当作响，她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玻璃柜上，震得那些悬浮的魔杖轻轻摇晃。
“哦，新的顾客，”戴圆框眼镜的老人从梯子上下来，镜片后的眼睛像两汪浑浊的泉水，“海格带来的？”
海格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奥利凡德的手指掠过魔杖架，抽出一根嵌着独角兽尾毛的胡桃木魔杖：“试试这个。”
言予柠刚握住魔杖，杖身突然剧烈震动后，挣脱了出去。
撞在墙上弹回来，被那层透明屏障挡在半空。
“有意思，”老人又抽出一根，“这个呢？”
第二根、第三根……
直到第七根橡木魔杖在她掌心炸开火星。
奥利凡德突然笑了：“铁壳子似的小姑娘。”
他从柜台最下层摸出根山楂木魔杖，“试试这个，独角兽尾毛芯，偏防御。”
魔杖接触掌心的瞬间，屏障泛起层淡金色涟漪，没有震动，也没有炸开。
言予柠愣住，老人却惊叹着绕她转圈：“完美契合！”
“必须买吗？”她突然小声问，指尖摩挲着光滑的杖身，“有点贵……”
海格在身后咳嗽一声：“学校要求的。”
奥利凡德的眼镜滑到鼻尖：“十加隆。”
言予柠慢吞吞掏出麻瓜钱包，数出十枚金币放在柜台上。
金币碰撞的脆响里，她听见店外传来玩家的议论：
“果然是剧情 NPC，连买魔杖都这么按流程……”
“但她刚才问‘必须买吗’，好像真人啊？”
“得了吧，NPC也有随机台词库。”
走出奥利凡德店时，夕阳把对角巷染成蜂蜜色。
海格正跟个穿黑袍的巫师说话，言予柠缩在墙角数地砖，突然看见上午偷拍她的绿袍玩家蹲在对面屋顶，举着魔杖对准她，杖尖的白光在暮色里格外刺眼。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抵住石墙，那层透明屏障突然变得清晰可见。
玩家的咒语射过来，在屏障上碎成星星点点的光屑。
“真的能反弹！”玩家激动地跳起来，“绝对是隐藏 BOSS级 NPC！”
言予柠的手指抠进墙缝里。
原来淮月说的是真的，NPC不会在被偷拍时后背发僵，不会在听到“NPC”三个字时喉咙发紧。
更不会在咒语袭来时，闻到自己掌心的汗味里混着点咸涩，像快要哭出来的味道。
“走了。”海格的大手盖住她头顶，“去买坩埚。”
她被海格半护着往前走，【速速鞋】突然变得轻快起来，却还是跟不上他的步伐。
路过坩埚店时，她回头望了眼屋顶，玩家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个闪烁的魔法摄像头挂在烟囱上，镜头正对着她的背影。
那层透明屏障还在发烫。
这一次，她好像隐约明白，那些关于“NPC”的议论，或许真的和自己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