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良那一句“帮你调色”,像一滴冰水,滴入了滚沸的油锅。
整个画廊,陷入了一瞬间诡异的死寂。
石壮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大脑一片空白,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雷霆之手”的嘴角,则扯出一抹极度残忍的讥讽。
他见过花样作死的,但从未见过如此富有仪式感的。
这死寂,仅仅持续了零点一秒。
下一刻,少女怨灵积蓄到顶点、被“神罚”的暴力催化到极致的痛苦与愤怒,终于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
“——!!!!”
无声的尖啸,化作了足以撕裂现实的精神风暴!
无数道由最纯粹怨念凝聚而成的漆黑荆棘,如地狱深渊中挣扎伸出的手臂,从少女脚下疯狂爆开,铺天盖地,刺向那个毫无防备的、温暖的胸膛!
“温良!”
石壮目眦欲裂,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全身肌肉贲张,就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别动!”
雷霆之手却闪电般探手,铁钳一样扣住了他的肩膀,眼神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愚蠢,需要付出代价。”
在他看来,温良已经是一个被怨念撕碎的灵魂残渣。
然而,面对那足以在万分之一秒内将灵魂抹除的恐怖攻击,温良没有后退,没有防御。
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他只是在心里,平静地,下达了一个指令。
【共情】天赋,功率最大化!启动!
他敞开的不是血肉之躯的胸膛。
而是毫无防备的精神世界。
他没有抵挡,而是主动迎了上去,像一个张开双臂拥抱海啸的疯子,任由那股足以吞噬一切的黑色洪流,将自己的意识彻底淹没。
轰——!
剧痛!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剧痛,在温良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意识仿佛被扔进了绞肉机,灵魂的每一寸都在被撕裂、碾碎、搅拌!
他的身体筛糠般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腥甜的鲜血同时从鼻腔和嘴角溢出。
但他没有倒下。
他用钢铁般的意志,死死地钉在原地。
就在意识被怨念彻底撕碎的前一秒,他成功了。
他将自己的一缕精神,像一根最坚韧的蛛丝,链接到了那狂暴风暴的最中心。
“让我看看……”
他的声音在自己的脑海中响起,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
“你到底……想画什么。”
温良的世界,被少女的世界所覆盖。
他“看”到了。
画室里弥漫着松节油和阳光混合的温暖气味,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姑娘,正踮着脚尖,努力地在巨大的画板上涂抹着色彩。
她的身后,站着一对夫妇,正用全世界最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
那是她的爸爸,和妈妈。
画面猛地一转!
刺耳到撕裂耳膜的刹车声,金属扭曲的巨响,漫天飞溅的玻璃碎片,红得刺眼。
然后是无尽的黑暗,与深入骨髓的剧痛。
当她再次醒来,世界变成了消毒水味的、令人作呕的纯白。
她躺在病床上,看着自己被层层纱布包裹,已经彻底失去知觉的双手。
整个世界,在那一刻,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
她是一个画家。
却永远地,失去了她的手。
她最大的执念,那幅还没来得及画完的,送给父母的结婚纪念日礼物——《全家福》,成了她永恒的、无法被原谅的遗憾。
在无尽的绝望和不甘中,她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灵魂被束缚在这画廊里,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想要作画却无能为力的痛苦,直到怨念将她彻底吞噬,直到她连自己的脸,都无法再忆起。
温良感受着这一切。
那份失去挚爱的剜心之痛。
那份梦想被现实碾碎的极致不甘。
那份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深入骨髓的憎恨……
所有的一切,都如此真实,如此沉重。
他仿佛不再是温良。
他就是那个女孩。
一滴温热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温良的眼角滑落。
这不是怜悯的泪,不是伪装的泪。
那是属于那个女孩的,迟到了太久的,一滴绝望的泪。
嗡……
就在这滴混合着两个灵魂重量的泪水落下的瞬间。
那股狂暴的、几乎要将温良彻底抹杀的怨念洪流,竟奇迹般地,出现了一刹那的停滞。
那些狰狞的漆黑荆棘,尖端停在了距离他皮肤不到一公分的地方,微微颤抖,仿佛有了生命,有了迟疑。
少女怨灵那片混沌的意识中,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陌生的情绪。
那不是“神罚”带来的恐惧。
不是闯入者带来的厌恶。
而是一种……被看见,被理解的暖意。
“我看到了。”
温良的声音,因为承受着巨大的精神负荷而沙哑无比,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伸向那个蜷缩在痛苦中,微微颤抖的女孩。
“你的手没有了,”他说,“就用我的手。”
“你的心愿,我来帮你完成。”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猛地一握拳!
将那份从【共情】中传递过来的,最纯粹的悲伤与不甘,牢牢地锁在自己的意识里,化作自己的力量!
然后,他抬起另一只手,对着虚空。
那缕从“流泪小丑”画中收集到的,纯净的“悲伤蓝”,如同受到召唤的精灵,轻盈地飞旋而来,落于他的指尖,染上了一抹柔和的蓝色光晕。
但这,还不够。
一幅画,只有一种颜色,怎么够?
温良的目光,猛地转向了“神罚”小队,以及他们脚下那些被符文剑撕碎的画作残骸。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惊心动魄的弧度。
“你们的‘净化’,打碎了她的记忆,催化了她的痛苦……”
“但同时,也为我提供了这世间最完美的颜料!”
他伸出的手,五指猛然张开!
【共情】天赋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笼罩向那些散落在空气中,无处宣泄的怨念碎片!
“神罚”打散的,是怨灵的形。
但怨灵所承载的本源情绪,却化作了更纯粹的能量,逸散在画廊的每一寸空气中!
“愤怒的红!”
“恐惧的黑!”
“绝望的灰!”
温良像一个贪婪的画家,更像一个神祇!
他将这些狂暴的、负面的情绪能量,一一从空气中剥离、抽取!
然后用自己强大的精神力作为熔炉,强行抹去其中的恶意与污染,只留下最本源、最纯粹的色彩!
在所有人被惊骇到失语的目光中,一缕缕代表着不同情绪的彩色光晕,被温良从虚无中抽出,如同一群被驯服的蝴蝶,温顺地盘旋在他的身边。
然后,他开始作画了。
以天地为画板。
以手指为画笔。
以最纯粹的怨念与情绪,为颜料。
他落下了第一笔。
他指尖的“悲伤蓝”,褪去了哀恸,化作了男人眼底最深沉的温柔。
紧接着,他引来一缕“愤怒红”,却抹去了其中的暴戾,只留下生命最温暖的色泽,点染在男人充满笑意的脸颊上。
他又引来“绝望灰”与“恐惧黑”,将它们在指尖调和,化作了男人头上沉稳的黑发,与身上那件笔挺的西装。
这不是在驱散。
不是在净化。
这是……在创造!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温良以一种近乎于神迹的方式,在半空中,一笔一划地,描绘着。
他画的不是狰狞的怪物,不是扭曲的噩梦。
而是一幅画。
一幅温暖到,足以融化世间一切冰雪的全家福。
画中,那个温柔的男人,和一个同样带着慈爱笑容的女人,正并肩站在一起。
随着画作的轮廓逐渐清晰,整个画廊都变了。
少女怨灵那足以撕裂灵魂的无声尖啸,渐渐变成了一声声压抑的、委屈的呜咽。
整个【寂静画廊】狂暴、阴冷、混乱的怨气,如同被阳光照耀的积雪,迅速消融。
走廊两边,那些蠢蠢欲动的画中鬼怪,全都停止了攻击。
它们不再狰狞,只是从画框中,静静地,甚至带着一丝孩童般的孺慕之情,凝望着空中那幅正在成型的画作。
“神罚”公会的所有人,都彻底石化了。
那几个手持符文剑的队员,甚至忘记了挥砍,他们引以为傲的武器,此刻重如山岳,无力地垂在身侧。
他们脸上的表情,从不屑,到惊愕,再到此刻的茫然、震撼,最后化为一种信仰崩塌般的空白。
“这……这是什么?”一个队员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魔法?还是……神术?”
“雷霆之手”脸上的冰冷假面,早已寸寸碎裂。
他死死地盯着温良,盯着那幅由怨念构成的画。
他所信奉的铁则——那套以暴制暴,用力量抹除一切的信条,正在温良描绘出的那片温柔光晕前,被冲击得支离破碎。
用怨念去安抚怨念?
用痛苦去描绘幸福?
这怎么可能!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对这个游戏,乃至对所有灵异事件的认知!
他们引以为傲的“净化”,在这神乎其技的“创造”面前,显得那么的粗暴,那么的……可笑。
终于,画作成型了。
画中的父母,带着永恒的、温柔的微笑,凝视着画外的世界。
只是,他们的中间,空出了一个属于女儿的位置。
温良收回了手,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精神力几乎透支,但他的眼神却无比温柔。
他转过身,看向那个已经停止抽搐,只是呆呆望着空中画作的少女怨灵。
“最后一部分,”他轻声说,“该由你自己来完成了。”
少女怨灵缓缓地,抬起了她那张空白了太久的脸。
她伸出了一只由光影构成的,虚幻的手。
那只手,颤抖着,带着无尽的眷恋与渴望,带着回家的胆怯与欣喜,轻轻地,触碰向了画中父母的脸颊。
在她触碰到画作的一瞬间。
整幅画,连同她自己,都绽放出了无比璀璨而温暖的光芒!
那不是净化的白光,而是……回家的暖光。
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但并非消散。
那些构成她身体的怨念与痛苦,正在光芒中,重塑成她原本的模样——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
那张空白了太久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抹夹杂着无尽眷恋与委屈的……孩童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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