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厢内所有幸存玩家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温良迎着那无面的怪物,一步步走了过去。
他的步伐很沉稳,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仿佛他此刻要面对的,不是一个能随时将活人凝固成蜡像的恐怖怨灵,而仅仅是一位困在岗位上、需要帮助的普通售票员。
“疯了……这家伙绝对是疯了!”
角落里,一个幸存玩家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牙齿都在打颤,生怕发出一丁点声音惊扰了那个怪物。
林柯和王胖子屏住了呼吸,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们无条件相信温良的判断,但这种主动走向规则核心、直面恐惧源头的行为,依旧让他们的手心被冷汗彻底浸透。
温良停在了售票员的面前。
那股尸体腐烂混合着陈旧机油的恶臭,此刻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钻入鼻腔。
他面不改色。
他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先将那张被水渍浸泡到发软的学生证,轻轻地、平稳地递了过去。
一个尊重的姿态。
“师傅。”
温良的声音平静得不像话,在这种环境下,甚至透出一种安抚人心的奇异力量。
“我们找到了这个。”
无面售票员那歪斜的头颅,似乎停滞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转向”温良手中的学生证。
它空洞的身体,对这张承载着记忆的卡片,产生了微弱的感应。
温良的目光,越过售票员,望向那个穿着校服的娇小“蜡像”,声音清晰地继续说道:
“这位乘客,李雪。”
他顿了顿,脑中闪过林柯刚才在学生证夹层里发现的那张、几乎化为纸浆的收据。
上面的字迹,指向一个无比大胆,却又无比符合逻辑的终点。
“她到‘天堂路宠物医院’站了。”
“麻烦您,给她一张票。”
不是亡者生前执念的学校,也不是回不去的家。
而是她生命终结前,内心最柔软、最挂念的地方。
整个车厢,死寂。
落针可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无面售票员接过那张学生证,光滑得如同瓷器般的指尖,在触碰到卡片的瞬间,它的身体猛地一震!
那是一种剧烈的、仿佛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战栗。
它那只始终僵在半空中的手,终于动了。
撕拉——
一个无比机械、却又无比重要的动作。
它从胸前的票夹里,撕下了一张车票。
但这一次,不再是那令人绝望、象征着永恒囚禁的灰白色。
奇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发生了。
一张散发着柔和微光的车票,出现在它的手中。
车票之上,几个温暖的字迹缓缓浮现,清晰无比:
【天堂路宠物医院】
售票员转过身,迈着依旧沉重僵硬的步伐,走到了那个名为“李雪”的蜡像面前,将这张特殊的车票,递了过去。
当“李雪”那蜡质的、僵硬的手指,触碰到车票的刹那。
一圈柔和的光晕,从她的身体上扩散开来。
她脸上那模糊不清、如同信号不良的马赛克,像是被春风融化的冰雪,迅速消散。
一张清秀、苍白,却带着一丝腼腆微笑的少女面容,清晰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她活了。
或者说,她的灵魂,在这一刻得到了真正的完整与安息。
少女站起身,对着温良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眼中是纯粹的感激。
随后,她又转向那个依旧沉默的售票员,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声说了一句:
“谢谢你,张师傅。”
话音落下,她的身体化作无数温柔的、米粒大小的光点,轻盈地飘向车门。
那扇紧闭的车门,在光点触及的瞬间,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如同一个温柔的拥抱,将她迎接了出去。
光点消散,车门合拢。
车厢里,少了一个冰冷的“蜡像”,多出了一个温暖的空位。
成功了!
这个方法,是唯一正确的生路!
“我……我们有救了!”
“天啊!真的可以!他真的做到了!我们可以活下去了!”
死寂的车厢,在长达十几秒的呆滞后,瞬间被劫后余生的巨大狂喜所引爆。
所有幸存的玩家,都用一种看待神明般的、混杂着敬畏与狂热的眼神,望向温良。
他不仅找到了生路,更亲手证实了这条路的可行性!
“都别他妈愣着了!”
王胖子此刻的腰杆挺得笔直,他那与生俱来的“社交牛逼症”在此刻发挥到极致,对着剩下几个还有些发懵的玩家大声吼道:
“想活命的,就都给老子动起来!找线索!任何纸片、卡片、掉在座位底下的垃圾都别放过!没听到大佬说的吗?这是解谜游戏,不是等死游戏!”
在求生的巨大动力和对温良的绝对信服下,所有人立刻响应。
恐惧被希望驱散,混乱在高效的目标下凝聚成秩序。
一个崭新的、临时的“考古队”,在这辆死亡公交上,正式成立。
分工明确。
温良,是最终决策者,负责与陷入某种特殊状态的售票员沟通,提交最终“答案”。
林柯,是信息处理中心,她冷静地要求所有人将找到的线索第一时间上报,由她来与窗户上的新闻进行比对和逻辑串联。
王胖子,则成了现场总指挥,负责组织、协调和鼓舞士气,将所有人的力量拧成了一股绳。
效率,高得惊人。
很快,一个又一个线索被递交到林柯手中。
一张被压扁的生日蛋糕盒子,指向一位要去“阳光幼儿园”接儿子的父亲。
一个印着“奇点科技”的工牌和一张电影票根,指向一位连续加班后,想去看一场迟到电影的程序员。
一枚藏在座位缝隙里、磨得发亮的旧军功章,指向一位要去“英雄纪念碑”报到的退伍老兵。
撕拉——
撕拉——
撕拉——
一张张散发着微光的车票,被不断地撕下,递出。
一个又一个冰冷的“蜡像”恢复了容貌,带着解脱与感激的微笑,化作光点,安然离去。
冰冷诡异的死亡公交,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一艘庄严的救赎方舟。
幸存的玩家们,脸上不再只有求生的庆幸,更增添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肃穆与感动。
他们不再是自私的求生者。
他们正在亲手完成一场迟到了太久的、盛大的集体告别仪式。
而最显著的变化,发生在无面售票员的身上。
每送走一位乘客,他身上的怨气与腐臭就消散一分。
那张光滑如镜的脸上,也开始逐渐浮现出模糊的五官轮廓。
他的动作,不再那么僵硬。
他的身体,不再那么冰冷。
他正在从一个执念缠身的怪物,一点点地……变回“人”。
终于,在送走了倒数第二位被找到身份的乘客后,车厢内,除了温良三人和另外几名玩家外,只剩下最后一位“蜡像”乘客。
他安静地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被阴影笼罩,仿佛已经被整个世界遗忘。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用完了。
玩家们翻遍了车厢的每一个角落,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辨别他身份的物品。
车厢内再次陷入了安静。
但这一次,不再是源于恐惧,而是一种面对最终谜题的凝重。
天,依旧没有要亮的迹象。
主线任务,还未提示完成。
就在这时,那个售票员,或者说,司机张强,他的身体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的五官,在这一刻已经恢复了大半,依稀可以看清是一个饱经风霜的中年男人的憔悴模样。
“呃啊——!”
他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头,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
他的目光,死死地、穿过整个车厢,钉在最后一排角落里那个唯一的“蜡像”身上。
浑浊的眼球里,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与无尽的挣扎。
记忆,正在回笼。
那被悔恨与愧疚深埋在灵魂最底层的、最惨痛的一幕,即将破土而出。
“我……我想起来了……”
张强的声音,不再是之前那嘶哑空洞的机械音,而是属于一个真正人类的、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悔恨的颤音。
他看着最后那位乘客,身体抖得筛糠一般。
“他……”
“他……他是为了拦住我这辆失控的车……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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