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嘉嘉大厦,罗开平家。
狭窄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和老人身上特有的衰败气息。
平妈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脸色灰败得如同蒙上了一层死灰。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破旧的风箱在拉扯,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随时都会断掉。
阿平跪在床边,紧紧握着母亲枯瘦冰冷的手,脸上写满了恐惧和绝望。
“阿平……阿平啊。”
平妈艰难地转动眼珠,死死盯着自己的儿子,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不甘和深深的忧虑。
“妈……妈不行了,妈放心不下你啊……你这孩子心太软,性子太弱,妈走了,谁来照顾你?谁来管你?谁给你洗衣做饭?谁给你。”
她说着说着,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半天才缓过气,眼神变得更加阴厉。
“这屋里太闷了,太闷了,阿平扶妈出去……出去走走透透气,妈……妈想再看看外面。”
“妈!您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外面冷!”
阿平带着哭腔哀求。
“扶我……出去!”
平妈猛地抓紧阿平的手,枯瘦的手指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指甲几乎要嵌进阿平的肉里,声音嘶哑。
“快!扶我出去!”
阿平不敢违逆,只能强忍着悲痛,小心地扶起虚弱不堪的平妈,给她披上最厚的棉衣,搀扶着她,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出了家门,走下了楼梯。
深夜的嘉嘉大厦外,一片寂静。幽冷的月光洒落在空旷的散步小径和旁边的草坪上,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惨淡的银辉。寒风凛冽,吹得人骨头发冷。
平妈被阿平搀扶着,在冰冷的月光下,沿着小径艰难地挪动着。仅仅走了十几步,她那本就如风中残烛的身体就彻底耗尽了力气。豆大的冷汗瞬间布满了她灰败的额头,呼吸变得急促而微弱,仿佛下一秒就要停止。
“妈!您怎么了?我们回去吧!”
阿平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平妈虚弱地摇了摇头,浑浊的目光死死盯着不远处草坪旁供人歇息的长椅,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那……坐……坐会儿。”
阿平连忙将她扶到长椅边坐下。
平妈靠在冰冷的椅背上,身体颤抖,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她努力地抬起头,用尽最后的力气,深深地、贪婪地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手拉扯大、视作生命全部的儿子。
那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不舍、刻骨的担忧,还有那深入骨髓的掌控欲。
“阿平啊。”
她极其微弱地、如同叹息般地唤了一声儿子的名字。
“妈!我在!我在呢!”
阿平连忙凑近,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平妈却再也没有回应他。
她唤完那一声后,头便无力地向旁边一歪,搭在了冰冷的椅背上。
那双浑浊的、充满了执念和不甘的眼睛,依旧半睁着,却彻底失去了所有的神采。胸口的起伏,也彻底停止了。
“妈?妈!您别吓我!妈!”
阿平瞬间如遭雷击!
他颤抖着手,去探母亲的鼻息,去摸她的脉搏。
一片死寂。
冰冷的触感如同毒蛇,瞬间噬咬了他的心脏!
“妈!!!”
一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无尽悲痛和绝望的哭嚎,猛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阿平扑倒在平妈冰冷僵硬的尸体上,紧紧抱住,仿佛要将她冰冷的身体捂热,巨大的悲伤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
他哭得浑身颤抖,涕泪横流,嘴里不停地重复着。
“不要啊!妈!您醒醒!您不能丢下阿平一个人!妈!没有您我怎么办啊!妈!您是对我最好的人!没有您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妈啊!”
就在阿平陷入无边绝望,抱着母亲冰冷的尸体痛哭流涕之时。
一个平静得没有波澜,甚至带着冰冷质感的女声,突兀地在他身侧响起。
“她已经死了。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何必如此痛苦?”
阿平猛地一颤,泪眼模糊地抬起头。
月光下,不知何时,一个全身笼罩在宽大黑色衣袍里的女人,正站在几步开外。
她的脸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黑色丝巾,只露出一双深邃、平静,却仿佛蕴含着无尽悲伤和死寂的眼眸。
她的存在,仿佛让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你……你是谁?”
阿平警惕地抱紧母亲的尸体,声音沙哑。
黑袍女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目光落在平妈毫无生气的脸上,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对你而言,她是唯一。对她而言,你亦是全部。但死亡,是注定的终点。抱着冰冷的尸体哭泣,毫无意义。”
“你懂什么!”
阿平被这冷漠的话语激怒,嘶声吼道。
“她是我妈!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没有她,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黑袍女子那双死寂的眼眸波动了一下,似乎阿平的痛苦触动了她心底某根弦。
她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声音里多了奇异的诱惑。
“什么都没有……至少还活着。活着,就还有希望。而有时候,生不如死……才是真正的痛苦。”
她目光再次转向平妈的尸体。
“若你真如此不舍,不愿接受她的离去……想让她继续‘活着’……我,有办法。”
“什么?!”
阿平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又被巨大的恐惧和荒谬的希望所占据。
“你……你说什么?你有办法?让我妈……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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