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明家住在一个环境恶劣、经济落后、生活无比艰苦的穷乡僻壤。两个哥哥，大哥四十出头，二哥已经三十八岁，一个嫂子都没能娶进来。村里的姑娘都嫁到山外，山外的姑娘却没有一个愿意嫁进来。渐渐地，调婚竟然成了村里的风俗，这家的女儿嫁到那家，那家的女儿就要嫁到这家，没有女儿的人家，儿子只能打光棍。因为穷，养不起，杜明明的父母本来不打算再生孩子，都二十二年了，看见已经长大的两个儿子，想着不生个女儿，两个儿子就要打光棍，才冒着极大的风险生了她。杜明明才一岁跟就对门刘家那个傻子订了娃娃亲，等到杜明明嫁给刘家傻子，傻子的姐姐就嫁给杜明明的大哥。杜明明才到十二岁，两家便商量嫁娶之事。十二岁的杜明明什么都不懂，邻居有个好心人，悄悄告诉她结婚是怎么一回事，刘家傻子是这样的愚蠢，结婚之后你将会无比痛苦，而且这种痛苦要煎熬一辈子。于是杜明明坚决不同意跟刘家傻子结婚。
杜明明的妈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劝说：“明明，你不嫁过去，你嫂子就娶不进来，杜家就要断香火了。我知道，刘家那个儿子有点傻，也没有多大影响，我和你哥可以经常来帮你。就看在妈求你的份上，就答应吧。”
“不！你看他话也说不全，鼻涕掉出来都不会揩，我怎么跟他在一起？”
“同意也得嫁过去，不同意也得嫁过去，这个事情由不得你。”杜明明的大哥斩钉截铁地说。
“你太自私了，只顾自己，不替人家想想。”杜明明说。
“你不自私，为什么不替我想想呢？”杜明明的大哥也说。
杜明明知道跟大哥争论不会有什么结果，委屈地哭着跑回自己的房间，但她从门缝、板壁缝隙里看见，大哥总是在屋前屋后打转，防止她逃跑。随着日期的逐渐迫近，他对杜明明的看管更加严密，离开院子几米他都要跟着。
杜明明就装出同意的样子，不哭、不闹，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再愁眉苦脸的。这一天，他大哥在屋檐下打盹，她抓住机会就拼命跑。他大哥发现时，她跑出了几百米。大哥一声喊：“明明跑了。”
于是叫起二哥和邻居，凶神恶煞地追赶，比抓坏人还要卖力。
杜明明摔倒了，手掌膝盖都擦破了皮，刺心的痛也不能阻止杜明明的逃跑，掉了一只鞋子也顾不上找回。跑啊跑，心里就只有一个意识：快跑。突然，“砰”的一声，横穿公路的杜明明被飞驰而来的大货车撞飞到十几米高的路基下，七窍出血，奄奄一息，一动不动。大货车司机不但没有停车施救，反而一踩油门，呼啸而去。
杜明明的大哥看见货车已经逃走，无法追赶，看看杜明明，跟死的一样，伸手在鼻子前试试呼吸，站起来气愤愤地说道：“你想死，你跑啊，怎么不跑了。”然后就离开了。
邻居劝他把杜明明背回去。
他说：“背回去作甚，她不要这个家，这个家就不要她。”
“这个姑娘不乖，不听话。”准备与杜家调亲的刘家人责怪说，似乎觉得杜明明的被撞飞是活该。
“唉，好可怜啊，要是附近有医院，还是应该背去看看，就这样让他躺在这里慢慢地死去吗？”
杜明明的大哥回到家里，她妈问：“你妹妹呢？没追上？”
“她死了。”
“什么，她死了？刚才还好端端，才一会儿就死啦？”杜明明的妈妈说着号啕大哭，用手掌拍着板壁。
“怎么死的？”
“被车撞的。”
“车子呢？”
“开跑了。”
“就是你，就怪你，要不是你天天这样逼着她给你换老婆，要不是你这样怒气冲冲地追赶，她怎么会死？她在哪里？你为什么不把她背回来？”
“背回来做什么，还要花费几块木板埋她。”
“她毕竟是你的妹妹啊。”
“她都不认我这个哥，我认她什么妹。”
“砍脑壳的，你好毒啊。呜呜……”杜明明的妈妈哭着喊着朝车祸现场踉踉跄跄奔去。
到了出事地点，邻居告诉她，杜明明被一辆轿车上下来的两个人带走了，也许还有救。
杜明明的妈妈坐在地上哭了好大半天，邻居们好劝歹劝才把她劝回家去。
带走杜明明的人当中有一个老人，他就是由心小姐的父亲由其旺。
杜明明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医生护士照顾得很细心，不知道是由小姐的父亲给了医院很多钱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在医院期间，由心小姐去看过她三回，她的家人和邻居从来没有人看过她。
医院在杜明明的心里留下很深的印象。“爸爸要是能在医院住上几个月，也许就不会死。”
就在几个月前，看着大儿子已经越过40岁大关，杜明明的父亲越来越心急如焚。儿子结婚的彩礼钱、布匹钱、菜金钱、酒水钱、谢媒钱，需要一大堆各个方面的钱，可是家里连买双鞋的钱都没有。杜明明的父亲起早贪黑地劳作，目的是能忘掉没钱的烦恼，多收获一点，仿佛多做一个钟头就能多攒一分钱或者一毛钱。生活上，上顿吃酸菜，下顿吃辣椒，一年到头不舍得吃顿好一点的，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还要弄些野菜与粮食混合吃。这样长时间营养不良，过度劳累，积劳成疾，先是整夜整夜的咳嗽，后来又加上了发烧流汗。到医院检查，医生说，之前并不是什么大病，可是时间拖得太长，已经演变成顽固的综合症，要住院三四个月才有可能治好，所需费用在她们村里就是一个天文数字。父亲毅然决然地放弃治疗。
“现在去哪里找这笔钱，卖掉所有牲畜也不够，再说老大的婚事已经临近了，哪里还敢花这份钱。在家里吃些中草药，有的民间偏方效果很好的。”但凡有人劝他去医院治病，父亲就用这话来搪塞。
听说折耳根的叶子有效果，杜明明就满坡满岭的去找；有人说红火麻的根有作用，就把屋前屋后的都挖光；听说蚯蚓冲开水能降温，就天天掘蚯蚓来煮水父亲喝。可是吃得越多，父亲的病越严重，最后在刚过完年的第四天就撒手人寰，丢下家人赴了黄泉。
想到过年，杜明明又有往事回忆。
好不容易熬到年关。那头喂了近乎两年的倾注了杜明明太多精力的猪终于长大了，虽然廋，但个头不小，希望年前杀了美美地吃几顿。然而，还没有杀猪，就已经被分个精光。一部分抵账，一部分抵粮，一部分买小猪，一部分换钱积攒着等着大哥的婚事，就连头脚都安排了去向，留给自家的只有肠肝肚肺了。
杀猪的那天，杜明明一点都快乐不起来，看着别人三斤两斤的一块块把猪肉分去，杜明明心里很难过，但她理解家庭的困难，不吵不闹。
最后有五十多斤的一堆被邻村的一个老头全拿走了。据大人们议论，他是一个五保户，无女无儿无任何亲人，一个人搭个棚子在山上，自由开荒种地没人管，过年过节就会有政府的人来送粮送钱，今天买肉的钱就是政府派人送来的。
杜明明多么羡慕啊，她想，自己将来也是要一个人过，像那个五保户老头一样，没人管，还能一个人吃这么多肉。
当五保户挑着肉慢慢离去时，杜明明悄悄跟在后面走了好长一段路，就像野狼悄悄跟在屠户后面一样。
杀了猪，杜明明可以解放几天了，在买来小猪之前，她可以不用漫山遍野地找猪菜了。记得有一天，她爬过很陡的悬崖去采一丛母猪藤，脚下一滑，滚到七八米高的土坎下，脸上、手上、脚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或者刮伤。就是这样的勤劳和辛苦，也不能换来一碗想要的肉汤。
有一个早晨，天刚蒙麻亮，杜明明就背上背篼一个人出发了。近处的猪菜已经被她和其他人割得干干净净，即使有点遗落也是很不起眼的小得拿不稳。她就到了更远的人们倒得很少的地方寻找。
她来到一个很清静的地方，看不见任何人，连鸟叫声都好像没有，气氛很渗人。杜明明有些害怕了，但是为了完成任务，她不能退缩，只有把注意力集中在找煮菜的事情上，畏惧的程度才会有稍许的减缓。
突然，哗啦一声，她被吓了一跳，心跳砰砰地响，心脏像发动机一样突突突地跳。停下行动仔细看，土坎上滚下一团泥土。应该是耗子弄的吧？杜明明自我安慰，紧张的心情渐渐恢复平静。就在快要完全平静下来的时候，“唰唰唰”，一把把泥土从头顶撒下来。鬼撒泥了！杜明明唯一反应就是逃跑，拼命地跑。很糟糕，她一脚踩空，扑倒下去等到意识完全清醒时，她已经在家里了，鞋子不见了，衣服裤子肮脏不堪。从此她晚晚上都做噩梦，有人追杀她，大石头倒下来压她。她妈妈去请阴阳师画了符章给她挂在胸前，一个多月才好起来。
就是这样担惊受怕的勤劳和辛苦，也不能换来一顿想要的猪肉。
“哎——”杜明明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如今的生活实在是神仙一样的日子，没有任务，不用涉险，每天陪着由心小姐，穿金戴银，吃香喝辣。为了这样的日子更长久，我随时可以献出自己的一切。杜明明暗暗下着决心。
“叹什么气呀？”观音问？
“看了何芙蓉的家书，不禁想起往事，感叹往日的辛苦，庆幸现在的幸福日子。”杜明明想，过去，白天黑夜的劳作，受苦受累受怕，却没有见到过钱的样子，而现在，一天什么正事都不干，吃的喝的全由小姐家供着，却还领着很高的生活费，所谓生活费，实际就是工资，因为没有正式的工作任务，所以就叫生活费。由于对家乡已经没有感情，对哥哥只有恨，所以她的钱都已经找不到花处，请观音帮她管着，才几个月，她的钱是老家人一辈子也挣不了的那么多。等到有机会，她打算把这些钱支助那些最需要帮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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