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山远长伴晓 > 未说破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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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学楼旁银杏似乎长得更茂密了,风一吹,银杏叶便脱离枝干,落在地上一层叠着一层,还有部分落在树池坐凳上。

苏青晓剥去树池坐凳上的银杏叶随后坐下从挎包里拿出在不久前图书馆借的《午夜图书馆》静静看着。

她在等沈山远下课,她要把沈山远给她炖梨用的碗还给他。

周围倒也安静,只有隐约露出的教授讲课声,以及草地里的阵阵虫鸣,频率不高,只是微微响着,好似虫儿也不忍打扰阅读的少女,苏青晓不自觉就沉浸其中,时间趁着她没注意很快溜走了。

沈山远从教学楼出来,看见了银杏树池旁熟悉的身影,穿过下课人群,向苏青晓的位置迈了过去,像按了快进键的钟摆,虽快却是步伐周正的,鞋子踏在地面上的声响像在打节拍。

“久等了青晓,辛苦你跑一趟。”沈山远声音像刚泡开的茶,带着些许水汽的清润。

听到有人在叫她名字,苏青晓的注意力从书上抽离了,把书放在一旁,站起身,看着眼前的少年。

她浅浅地弯着唇,唇角旁的梨涡被带了出来,她摆了摆手回复道“我才是要谢谢你呢,没有你的‘雪中送梨’,我现在还不一定能好呢。”

“你的事,不麻烦。”沈山远声音不高却很稳。尾音微微扬了扬,像羽毛扫过了苏青晓的心尖,她的脸颊感觉有些烫。

沈山远接过碗,又道“不早了,有空一起去吃个饭吗?”

苏青晓感觉肚子确实有些空落落的,便答应了下来。“好”

沈山远和苏青晓到食堂时,各个窗口的队伍人数只有半截了,不时有吃完的人放餐具碰撞出的脆响,空气中弥漫着米饭的清香,还有周围吃饭同学的谈话声。

“青晓想吃什么?”

“糖醋排骨和番茄鸡蛋吧,好久没吃了”

俩人便走到窗口排队,忽地,苏青晓余光瞥到有阴影划过,是沈山远往往她左边侧了侧身,用胳膊挡住了一下路过的同学手里餐盘溅出的菜汁。

“呀……不好意思”那个同学也没想到菜汁会溅出来,十分抱歉地说道。

沈山远也只是笑笑,“走路要小心”,便示意同学走了。

苏青晓从包里拿出纸巾,帮沈山远擦了擦衣袖,“不知道能不能洗得干净了”

沈山远道“幸好没有碰到你的白色衣服,也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谢谢你啊,沈山远”苏青晓睫毛扇了扇,耳尖有些烫。

……

俩人拉开椅子坐下,时不时交谈着,沈山远指尖在桌沿敲了两下,才抬眼看向她,声音听着挺随意:“上次降温那天,给你送姜茶那男生是谁啊?”

苏青晓正用勺子舀米饭,闻言顿了顿,抬头时撞进他眼里——他眼神挺平静,可她莫名觉得,他握筷子的指节好像比刚才紧了点。她笑了笑,把番茄炒蛋拌进米饭里:“哦,你说周鹤舟啊?我们小时候就认识了他家就住在我家隔壁,从小一起长大的。”

“青梅竹马。”沈三远吐出四个字,尾音轻轻拖了拖,像是在嚼什么味道。他夹了一筷子青菜,没立刻送进嘴里,又问:“他现在也在这附近?”

“嗯,他在外地大学上学,现在在实践实习,我也没想到那天他会出现还给我送了姜茶。”苏清晓说着,夹起块鸡蛋递到嘴边,忽然发现沈三远正看着她,眼神里那点没藏好的在意,像刚冒头的嫩芽,藏在平静的表情底下。

饭吃完后,俩人往宿舍走去,途径一颗银杏树,一颗银杏果掉落了下来。

苏青晓蹲在地上,想看看这颗银杏果,风刚好卷着几片银杏叶扫过她发顶,碎发被吹得贴在脸颊上,她却完全没留意——所有注意力都在脚边那个刚掉下来的银杏果上,指尖轻轻碰了碰果皮上的白霜,眉头微蹙着嘀咕:“原来刚掉下来是软的呀,之前捡的都是干硬的。”

她说话时睫毛垂着,被阳光照得有点透明,鼻尖沾了点从树上落下来的细绒毛也没察觉。

沈山远站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原本要提醒她“地上凉”,话到嘴边却停了。他看着她指尖捏着银杏果转了半圈,看着她被风吹乱的碎发在下巴上蹭了蹭,看着她忽然眼睛亮了亮——大概是发现果蒂上还沾着一小片没掉的黄叶。

他的视线从她发梢滑到她捏着果子的手指,又落回她认真的侧脸,脚步不知不觉往前挪了挪,影子轻轻覆在她旁边的落叶上。

“你看这个纹路——”女主突然抬头想指给他看,话音刚落就撞进他的目光里。他的眼神太沉了,不像平时那样带点漫不经心,倒像把刚才的阳光都收进了眼里,看得她心跳顿了半拍。

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盯着银杏果有些太久,一时耳尖有点发烫:“抱歉,因为我看这银杏果有些不一样。”

沈山远没有说话,苏青晓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一直在她身上停留,半响后,他洁白的食指微弯,用指腹将苏青晓被风吹乱的头发拢到耳后,“没什么,你头发乱了。”

又有风吹过,苏青晓只觉得被他轻碰过的耳朵更烫了,她再次理了理明明已经被整理好的头发,好似想要掩藏住什么。

空气一时有些凝固,苏青晓想要缓和这有些诡谲的气氛。“哈哈,这银杏果形状还……蛮好看的”

“嗯……”沈山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喉间轻轻颤动,他的目光又从银杏果回到了苏青晓的脸上,“是挺好看的”声音比平时低些,听着似别有一番深意,也不知在说银杏果还是别的什么。

苏青晓看着他带着笑意的目光,这时候说什么都带着点欲盖弥彰的意味,于是她的先收回了目光,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上的碎叶子,“不早了,回宿舍吧,下午要上课要休息会”

路上俩人没像往常一样聊着,只是苏青晓走在前面半步,身后的沈山远亦步亦趋地走着,脚步踏在碎金般的银杏叶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苏青晓原本有些慌乱的心逐渐平静了下来,这样什么都不说,似乎也挺好的。

她看不到的是,她身后沈山远弯着的嘴角,那笑意很轻,让他眼角的线条柔和了些,在感受到眼前少女的步伐逐渐从紧张变得轻快时,终于是没忍住,喉间又溢出半声笑。

……

苏青晓推开宿舍门时,还在无意识地摩挲耳后——那里好像还留着沈砚替她拨碎发时的触感。她把书包往椅背上一挂,刚想坐下来,又走到镜子前扒拉了两下鬓角,看着镜里头发整齐的样子,忽然有点懊恼:刚才怎么就没敢回头看一眼呢?

“回来啦?”室友正坐在书桌前涂护手霜,见她对着镜子发呆,笑着扬了扬下巴,“脸怎么红红的,被太阳晒的?”

苏青晓手一顿,赶紧转过来扑到自己床上,把脸埋进抱枕里:“问你个事儿——如果有个人,你一直觉得跟他相处挺舒服的,也默认自己可能对他有好感;但最近总动不动就想起另一个人,连他说过的话、做过的小动作,都记得特别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啊?”

室友放下护手霜,凑到她床边:“举个例子?比如想起这两个人的时候,感觉有什么不一样?”

“就是……”林夏从抱枕里露出半张脸,“想起周鹤舟的时候,我会记得他上次给我送姜茶,说‘天凉了别喝冰的’,觉得他很细心、人很好;但想起沈山远,就会想起他刚才替我拢头发时,手指轻轻擦过我耳后的样子,还有他说‘银杏果好看’时,眼神好像往我这边落了落——一想到这些,心里就有点慌慌的,又有点说不清的软。”

室友“哦”了一声,拖长了调子笑:“这还不明显?你想周鹤舟的时候,想的是‘他是个好人’;想沈山远的时候,想的是‘他碰我了’‘他看我了’——你说,哪个才是真的往心里去了?”

苏青晓被她说得一怔,愣了半天没说话。

室友伸手戳了戳她的胳膊:“而且啊,‘人很好’是给别人的评价;但心里慌、心里软,那是你自己的心跳在告诉你答案呢。”

林夏重新把脸埋回抱枕里,这次却没觉得闷。室友的话像颗小石子,把心里那点模糊的感觉敲得清晰了些——原来比起“他很好”的认可,那种想起一个人就忍不住心跳的感觉,才是藏不住的在意。

苏青晓和周鹤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他知道她冬天手脚总凉,一入秋就会从家里带姜茶来,用保温杯装着,说“我妈新晒的红糖,比外面买的甜”;知道她小时候爱蹲在溪边折纸船,现在还会在她生日时折一沓,用彩笔写上“苏青晓岁岁平安”。

这些事她都记得,也一直觉得,跟青梅竹马这样相处,大概就是最顺理成章的喜欢了——熟悉到他皱下眉就知道他要吐槽什么,安心到就算在他面前啃面包掉渣,也不会觉得尴尬。

可刚才趴在桌上想事情时,指尖无意识划过桌面,忽然就想起沈山远替她拂开银杏叶的样子:他手指很长,指甲修剪得干净,碰到她肩头时轻得像羽毛,好像怕碰碎什么似的。那一刻心里的慌,是对着青梅竹马时从未有过的。

她坐起来,看着床头柜上那个周鹤舟送的陶瓷杯——他说“喝姜茶用这个保温”。以前总觉得这杯子好看又实用,现在看着,却忽然明白:她对青梅竹马的在意,是十几年熟悉攒下的依赖,是“他是我生命里该有的一部分”的执念。

而想起沈山远时,那种连他袖口沾了片银杏叶都记得的心动,才是真正的“我好像喜欢上这个人了”。

苏青晓拿起杯子,倒了杯温水。水流进杯底的声音很轻,像心里某个结悄悄松开了——该放下啦,放下对“青梅竹马就该在一起”的固有想法,也放下那些自己强加的期待。

苏青晓趴在床上,把抱枕往怀里紧了紧,鼻尖还能闻到抱枕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心里那点“确定”的感觉越来越清晰后,她忽然有点懊恼——和沈山远一起走银杏林那条路,居然只敢盯着自己的鞋尖,现在想想,也太别扭了。

她翻了个身,盯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光想:要是下次再走那条路,绝对不能再这样了。

要是他再说起银杏,就顺着话头接下去,比如“是啊,我早上看见有人在树下拍照呢,你说要是捡几片夹在书里,会不会变黄褐色?”——不用怕话说得不好,哪怕只是随口聊两句,也比闷着头走路强。

要是走快了半步,和他拉开距离,就自然地放慢脚步等一等,等他跟上来时,笑着指指路边那棵最粗的银杏树:“你看这棵的树干,上面好像有同学刻的字,不过被树皮盖住了,看不太清。”

反正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明明心里在意,却偏要装得冷淡。既然确定了更喜欢他,那就大大方方地走在他旁边,该说话时说话,该看风景时看风景——就算偶尔没话讲,并肩走着听树叶沙沙响,也比刻意躲避舒服多了。

她用脸颊蹭了蹭抱枕,忽然有点期待下次走那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