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的门被推开时，一股夹杂着消毒水味的冷风瞬间灌了进来，冲淡了室内温馨的药草香。
来人穿着一身剪裁合身的深色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将世间万物都剖析成冰冷的数据。
他正是国内神经科学领域的权威，顾明远教授。
“杜医生，冒昧来访。”顾明远的声音和他本人一样，没有丝毫温度。
他推了推眼镜，目光在诊所内快速扫视，像一台精密的扫描仪，最终落在了正趴在杜鹊脚边、悠闲摇着尾巴的小团子身上，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杜鹊一眼就看穿了这位大学者的来意。
自从“萌宠疗法”在网上意外走红，质疑声便从未间断。
其中，以顾明远为首的学院派最为尖锐，他们斥之为“伪科学”，是利用大众同情心的“江湖骗术”。
今天他亲自登门，说是“学术交流”，实则就是来砸场子的。
“顾教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杜鹊不卑不亢地站起身，伸手示意，“请坐。我这里条件简陋，只有粗茶。”
顾明远没有坐下，而是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录音笔，一丝不苟地放在了旁边的桌上。
“不必客气，杜医生。我今天来，是以一个严谨的科研工作者的身份，观摩一下你所谓的‘萌宠疗法’。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做一些现场记录。”
他特意在“所谓的”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挑衅的意味不言而喻。
杜鹊淡然一笑：“当然不介意。科学嘛，就是要经得起检验。”
她话音刚落，一位预约好的病人就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眉宇间满是化不开的焦虑和疲惫，是典型的“考试前综合征”。
顾明远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他站在一个自认为安全的角落，目光紧紧锁定着杜鹊和病人，手中的笔在笔记本上快速划动，记录着杜鹊的每一次问询、每一个动作。
他要亲眼见证，这所谓的疗法究竟有多荒谬。
杜鹊的诊疗过程并无特别之处，依旧是传统中医的望闻问切。
然而，当她结束问诊、开始准备针灸时，一直安静趴着的小团子动了。
它仿佛接收到了某种指令，迈着优雅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走到女孩脚边，轻轻地用自己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的裤腿。
女孩本能地一颤，低下头，看到了那双清澈无辜的大眼睛。
她紧绷的嘴角，在这一刻奇迹般地柔和了下来，下意识地伸出手，抚摸着小团子柔顺的背毛。
顾明远镜片后的目光一凝，笔尖在纸上重重一点，写下：“目标B（病人）出现情绪舒缓迹象，初步判断为……动物接触引发的心理慰藉，与治疗本身无关。”
他刻意与小团子保持着三米以上的距离，仿佛那不是一条温顺的金毛犬，而是一个行走的病毒源。
他坚信，一切神秘皆源于未知，只要将所有变量都控制住，所谓的奇迹就会不攻自破。
然而，他忽略了最大的那个变量——小团子。
在成功安抚了病人后，小团子似乎察觉到了角落里那道充满审视和紧张的视线。
它歪了歪头，那双洞悉人心的眼睛仿佛看穿了顾明远伪装在冰冷外壳下的紧绷神经。
于是，它动了。
小团子迈开四条腿，目标明确地朝着顾明远走去。
顾明远身体瞬间僵硬。
他不喜欢动物，尤其是有毛的。
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充满了细菌和不可控因素的生物体。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皮鞋跟与地板发出一声轻微而突兀的摩擦声。
“别过来。”他几乎要脱口而出，但作为一名学者，基本的风度让他把这两个字硬生生咽了回去。
小团子却仿佛没听懂他的肢体语言，径直走到他脚边，先是用鼻子嗅了嗅他那擦得锃亮的皮鞋，然后，做出了一个让顾明远头皮发麻的举动——它伸出温热的舌头，轻轻舔了一下他的裤脚。
一股奇异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西裤布料传来，顾明远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他想躲，可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瞬间加速，这完全超出了他作为一个观察者的冷静范畴。
小团子见他没有过激反应，胆子更大了。
它索性一屁股坐下来，把毛茸茸的大脑袋靠在了他的小腿上，还满足地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哼唧。
温热的体温，规律的呼吸，还有那份毫无保留的依赖……一股陌生的暖流，从腿部接触的位置，蛮横地冲破了他用理智构建的层层壁垒，直达心底。
他呆住了。
他一生都在与数据和逻辑打交道，何曾感受过这样纯粹而直接的善意？
杜鹊正在给病人施针，余光瞥见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意。
她处理完手头的工作，端着一杯刚泡好的热茶，慢悠悠地走到顾明远身边。
“顾教授，你心跳都快破百了。”她将茶杯递过去，声音里带着一丝揶揄，“看你的脸色，压力不小啊。要不要我也给你扎两针，疏肝理气，安神定志？”
顾明远猛地回过神来，脸上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窘迫。
他几乎是抢过茶杯，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失态，眼神却不敢与杜鹊对视。
“我……我只是在记录生理数据变化。这是研究的一部分。”
他嘴上强撑着，但当他低下头时，却发现自己紧握着笔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
而那只本应让他避之不及的大狗，依然安静地靠着他，像个忠诚的卫士。
他甚至……没有再产生立刻把它推开的冲动。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刺痛猛地从他的太阳穴炸开，瞬间蔓延至整个头部。
是偏头痛，他多年的老毛病了，每当精神高度紧张或压力过大时就会发作。
顾明远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痛苦地揉着额角，另一只手颤抖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药瓶，准备倒出止痛药。
他的手刚举到一半，一只温热的、毛茸茸的东西轻轻顶了顶他的手背。
是小团子。
它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正仰着头，用那双黑曜石般澄澈的眼睛担忧地望着他。
它没有叫，只是用脑袋又轻轻地、坚定地顶了一下他的手，仿佛在说：“别吃那个，有我呢。”
说完，它便重新趴下，这次是直接卧在了顾明远的双脚上，温热的身体像一张厚实的地毯，将他的脚完全覆盖。
一股沉稳而安定的气息，顺着脚底的经脉，缓缓向上流淌。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顾明远那如同被钢针攒刺的头痛，竟然在小团子的安抚下，开始一点点地消退。
那紧绷欲裂的感觉，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抚平。
脑海中那些纷乱的数据和尖锐的质疑声，也渐渐平息下来。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快要爆炸的血管，正在慢慢恢复平静。
他握着药瓶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几分钟后，头痛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和……难以言喻的震撼。
他低头看着脚边的小团子，又看了看手中的止痛药，镜片后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迷茫。
他引以为傲的科学理论，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无法解释，为什么一条狗的靠近，比他吃了多年的特效药还有用。
那天下午，顾明远没有再做任何记录。
他只是默默地坐着，任由小团子靠着他，直到诊所快要关门才起身告辞。
他走的时候，没有说一句场面话，只是深深地看了杜鹊和小团子一眼，眼神复杂至极。
当晚，一条微博在学术圈和网络上同时引爆了。
发布者正是拥有数百万粉丝的科普大V，顾明远教授。
“长久以来，我们习惯于用纯粹的物理和化学视角来解读生命。但今天，我不得不承认，情感的能量或许远超我们的想象。经过一下午的实地观察，我认为动物辅助治疗确实可能存在某种基于情感共振的疗愈效应。这不是伪科学，而是一个值得我们投入更多资源去严肃研究的全新领域。我们需要的是去研究它，而不是在不了解的情况下，粗暴地否定它。”
这条微博一出，评论区瞬间炸开了锅。
“卧槽！前排见证历史！顾教授这是被策反了？”
“我看到了什么？那个说一辈子只信数据的男人，居然公开支持萌宠疗法了！”
“一定是那只叫小团子的金毛！狗子立大功！狗赢了！”
“顾教授破防实录哈哈哈，科学的尽头是玄学（狗头）！”
舆论的惊天逆转，让杜鹊的诊所彻底站稳了脚跟。
趁着这股东风，杜鹊迅速行动起来。
她联系了之前一直对她持观望态度的市中医药协会，提交了一份详尽的合作研究方案。
有了顾明远的公开背书，这一次，协会以前所未有的高效率通过了她的申请。
几天后，一个正式的研究项目宣告成立——“基于经络传导的动物情绪共振疗法临床研究”。
杜鹊的“鹊鸣堂”诊所门口，也挂上了一块崭新的牌匾，上面烫金的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动物情绪共振疗法临床研究试点单位”。
小团子，则被戏称为项目的“首席荣誉研究员”兼“首席功勋实验犬”。
消息传开，鹊鸣堂的门槛几乎被踏破。
无数被现代医学宣判为“心理问题”或“神经官能症”的患者慕名而来，诊所的预约排到了三个月后。
杜鹊看着眼前这欣欣向荣的景象，心中却没有丝毫松懈。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顾明远的倒戈，虽然为她扫清了学术上的最大障碍，但也必然会触动另一些人的利益。
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
这天下午，诊所门前的巷口，缓缓驶入了一辆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黑色迈巴赫。
这辆顶级豪车停下的位置极为考究，不偏不倚，正好挡住了阳光投射在“试点单位”牌匾上的最后一缕光线。
车身漆黑如墨，光可鉴人，冰冷地反射着诊所古朴的门楣，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傲慢凝视。
深色的防窥车窗隔绝了内外，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只透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片刻后，后座的车门被无声地推开，一只擦得一尘不染的意大利手工定制皮鞋，稳稳地踏在了青石板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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