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湾。
铅灰色的云层是一块凝固的生铁,自天顶沉沉压下,要将海与地平线之间的最后一丝光亮彻底封死。
风在这里是唯一的主宰。
它咆哮,撕扯,像一头无形的、饥饿了万年的巨兽,啃噬着高塔的尖顶。
在这风暴的绝对中心,在这座通体漆黑、仿佛贯穿了天与地的巨型铆钉的塔尖之上,立着一道纯白的身影。
那是一件剪裁锐利如冰刃的军服。
纯粹的白,在这片被阴云统治的末日景象中,比任何深渊般的黑暗都更具压迫感。
黑色的长发在烈风中狂舞,每一缕发丝都像是猎猎作响的战旗。
少女负手而立。
身形笔直,如一柄刚刚完成淬火、等待出鞘的绝世凶刃。
她仅仅是站在那里。
整个世界,似乎都必须向她俯首。
鬼龙院皋月。
这座名为“本能字学园”的钢铁要塞的唯一意志。
绝对的支配者。
“女帝”。
她的面前,悬浮着一道全息光幕。
幽蓝色的数据流无声地淌过屏幕边缘,像一道冰冷的瀑布。
光幕上,一段影像正在循环。
背景,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教室。
那种充满了虚伪的温和与廉价的希望的地方,与此地格格不入。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影像中渗透出来,穿透了风的嘶吼。
“欢迎来到‘权力至上’的教室……”
那声音很平淡,没有抑扬顿挫,却像无数根淬了冰的钢针,扎入听者的骨髓。
“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支配’和‘夺取’……”
鬼龙院皋月深蓝色的眼眸,没有任何波动。
她凝视着屏幕中那个名为“北川彻”的男人,像是在审视一件工具。
她略过他平静的脸,目光径直刺入他的双眼。
那不是少年人该有的眼神。
没有迷茫,没有热血,甚至没有世俗意义上的野心。
那里面空无一物。
又或者说,那里面装着整个世界。
一种对世间万物进行估价、衡量、然后决定其最终归属的,绝对的、非人的冷静。
如同神明,在漠然俯瞰自己的沙盘。
鬼龙院皋月的脸上,没有被挑衅的怒意。
更没有对狂言的轻蔑。
那些情绪,属于凡人。
一种久违的、几乎被遗忘的脉动,从她胸腔的最深处,悄然复苏。
那不是热血。
是战栗。
是棋逢对手的、令灵魂都为之震颤的战栗。
一种沉寂了太久的、终于嗅到同类气息的、猛兽般的饥渴感,开始从四肢百骸涌向心脏。
力量。
支配。
庸人们畏惧这些词汇,曲解它们,用道德的锁链将其捆绑。
而在这个男人的口中,它们被还原成了最原始、最纯粹的本能。
如同呼吸,如同心跳。
这世上,竟真的存在另一个与她一样的人。
将“统治”视为天性。
将“征服”当做命运。
他们,是同类。
“母亲大人……”
鬼龙院皋月开口。
声音很轻,却像无数冰屑,瞬间切开了呼啸的风声,让周遭的空气出现了一刹那的真空。
一抹弧度,在她唇角缓缓地、一寸寸地勾勒开来。
那不是笑。
那是一道在完美冰雕上裂开的缝隙,饱含着无尽的、高高在上的嘲弄。
“您为我安排的这桩婚事,看来,也并非那么无趣。”
政治联姻。
一个古老、腐朽,却又无比有效的词语。
她一直以为,这不过是那个女人——她的母亲,鬼龙院罗晓——为了吞并北川财阀而布下的又一个棋局。
而那个所谓的“未婚夫”,北川彻,也注定只是棋局中一枚随时可以被献祭的、无足轻重的棋子。
一个软弱的、可以被她随意碾碎、摆布的傀儡。
可现在……
她的视线,重新落回屏幕上那张平静得令人心悸的脸。
这头她眼中的“傀儡”,似乎长着一副比任何人都要锋利的獠牙。
那獠牙,甚至让她都感到了一丝被刺痛的错觉。
鬼龙院皋月缓缓转身。
风,停了。
那头肆虐咆哮的无形巨兽,在她转身的瞬间,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扼住了咽喉,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都因她这个简单的动作而屏住了呼吸。
在她身后三步。
一个身着绿色制服、戴着巨大护目镜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单膝跪地。
他的头颅深深垂下,维持着一个绝对服从的姿态,仿佛一尊亘古不变的雕塑。
学生会四天王之一。
风纪委员长。
猿投山涡。
“在!”
猿投山涡的声音,沉稳如山岳。
他不需要等待主君的呼唤。
感知到她意志的转向,就是他回应的唯一时机。
鬼龙院皋月的视线,落在了猿投山涡的身上。
那目光,瞬间变得比塔顶的寒风更加锐利。
不,那不是锐利。
那是一种能够穿透血肉、剥离灵魂、审视其本质的绝对权柄。
“去查清楚。”
她的声音顿住。
空气的温度,仿佛又下降了几分。
连光线都变得粘稠。
“我这位‘未婚夫’,究竟是母亲大人手中的又一颗棋子……”
猿投山涡的身体,压得更低了。
“还是……”
鬼龙院皋月微微抬起下颌,深蓝的眼眸中,那股冰冷的战栗终于被点燃,化作了一片燃烧着无尽征服欲的、倒映着整个关东平原的烈焰。
“有资格,与我并肩的同类。”
她需要确认。
确认这个名为北川彻的男人,究竟是母亲用来束缚她的另一道枷锁。
还是……
一把足以被她握在手中,用来斩断一切宿命的,最强之刃。
若是前者,她会毫不犹豫地将其连同整个棋盘,一同粉碎。
若是后者……
那她,便要亲手折断他的獠牙,磨灭他的意志,碾碎他的骄傲。
然后。
将他的一切,化为己用。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