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半秒,显然是第一次听到如此清奇的要求。
难学一点?
这是什么新型的自虐式购物?
她眨了眨眼,迅速调动起自己的专业知识,试探着提议:“那……您看看小提琴?”
她指了指玻璃柜里陈列着的几把曲线优美的小提琴。
“小提琴被称为‘乐器之后’,音色华丽,表现力极强。但它也是公认最难学的乐器之一,没有品格,音准全靠肌肉记忆和耳朵。普通人学起来,慢的一年半载都拉不出一首完整的曲子,能入门就非常有成就感了。”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地观察着蒋明夜的表情,生怕这位奇怪的客人下一秒就拂袖而去。
然而,蒋明夜的眼睛,却亮了。
难学?
对别人而言是门槛,对他而言,却是一把钥匙。
一把能将“九尾之聆”这项天赋,以最震撼、最无可辩驳的方式,展现于人前的钥匙。
绝对音感,肌肉记忆的速成……这些普通人需要耗费数年光阴去打磨的东西,于他而言,或许只是几日之功。
学得越难,才越能体现出天赋的价值。
见他眼底非但没有退缩,反而亮起一抹奇异的光彩,那名叫徐甜的店员女孩愣住了,下意识地提醒。
“先生,您这个年纪才开始学,真的会很辛苦。小提琴的音准……没有一两年的苦功,拉出来的声音跟杀鸡没什么区别,会很打击自信心的。要不,您还是看看吉他或者尤克里里?简单好上手,弹唱也帅气。”
蒋明夜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就它了。”
这……
徐甜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当又遇上一个三分钟热度的文艺青年,被“乐器之后”的名头冲昏了头脑。
她脸上重新挂起职业微笑,将他引到一排入门级的小提琴前。
“那您看看这款,初学者专用,是我们店的爆款,枫木背板,云杉面板,手工刷漆,音色在同价位里算是顶尖的了,性价比非常高。”
蒋明夜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琴身流畅的曲线。
琴漆光滑,做工尚可,对于一个用来实践天赋的工具而言,足够了。
他抬眼,目光清澈地看向徐甜:“多少钱?”
“这款不贵,打包价,琴、弓、松香、琴盒,一共一千。”
一千?
蒋明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骤然抽痛。
他全身上下,剩下的稿费,总共也就一千出头。
这一把琴,就要让他直接回到赤贫状态。
前世执掌百亿市值的蒋总,何曾为区区一千块钱皱过眉头?
可现在,这一千块,就是他未来一段时间的身家性命。
他收回手,状似不经意地蹙了蹙眉,指着琴头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接缝处:“这里的木纹处理,似乎不太均匀。”
又敲了敲面板,侧耳倾听,“声音听起来……有点闷,不够通透。”
徐甜眼角微微一抽。
来了,外行人的经典砍价起手式,挑刺。
她立刻拿出专业素养,不卑不亢地解释:“先生您放心,我们这都是大厂出品,每一把琴都经过调音师检验的。”
“您感觉声音闷,是因为新琴的木材还没‘开声’,拉上一段时间,音色会越来越亮。至于木纹,手工制作的乐器,每一把的纹路都不可能完全一样,这才是它的独特之处。”
一套标准话术,滴水不漏。
蒋明夜心中暗自点头,知道纯靠技术挑刺是没戏了。
奈何囊中羞涩是硬伤。
下一秒,他整个人的气场陡然一变。
那份属于总裁的沉稳与锐利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十八岁少年的、带着些许窘迫与恳切的清澈。
他轻轻叹了口气,原本深邃的眸子,此刻像是被泉水洗过,水汪汪地望着徐甜,眼底甚至泛起一层薄薄的雾气。
那是一种干净得不含任何杂质的眼神,纯粹的、无助的,带着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和对自己经济状况的无奈。
“姐姐……”
他开口,声音都放轻了许多,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磁性,又夹杂着撒娇的意味。
“不瞒您说,我是附近一中的复读生,就是……特别喜欢音乐,想考音乐学院。这点钱,是我攒了很久的稿费和生活费,就想买一把属于自己的琴。您看……能不能给个学生价?”
“我们这……”
徐甜“已经是最低价了”这句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当她对上蒋明夜那双眼睛时,心跳漏了一拍。
那双眼眸……太好看了。
是标准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翘,睫毛又长又密,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可最要命的,是那眼中的神采。
那里面仿佛盛着一汪清澈的湖水,湖底又藏着一团小小的火焰,正直勾勾地、满怀期待地望着你。
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任何拒绝的话都显得那么残忍。
她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如果自己拒绝,那湖水里的火焰就会熄灭,会让她产生一种莫名的罪恶感。
这家伙……长得也太犯规了吧!
徐甜脸上莫名一热,狼狈地移开视线,狠狠一咬牙。
“九百五!不能再少了!”
蒋明夜眼中的光芒似乎更亮了,他向前凑近了半步,那干净清爽的气息也随之而来。
“姐姐,再少点吧,九百行不行?凑个整,吉利。下次我同学买琴,我一定带他们来你这儿!”
“九百?!”
徐甜感觉自己的防线在寸寸崩塌。
九百块,这单她几乎就不赚钱了!纯粹是冲个人业绩!
可那声声“姐姐”叫得她心都软了,那双眼睛还在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带着哀求。
她猛地闭上眼,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行!九百就九百!我再送你两节体验课,一对一的!这下总行了吧!”
说完,她觉得自己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亏了!亏到姥姥家了!一节小提琴体验课,对外报价三百块!她今天到底是中了什么邪!
“谢谢姐姐!”
蒋明夜见好就收,立刻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那笑容如同雨后初晴的阳光,瞬间驱散了琴行里所有的阴霾。
他爽快地付了钱,抱着崭新的琴盒,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直到那道修长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徐甜才如梦初醒般,无力地扶住额头,发出一声哀叹。
她叫徐甜,可今天这桩生意,真是让她心里苦成了黄连。
蒋明夜提着琴,盘算着手里仅剩的几百块钱。
金蝉脱壳的计划,需要一笔启动资金,这点钱远远不够。
看来,那几首准备投稿的歌,得尽快发出去了。
他转身走进路边一家大型书店,直奔艺术区,快准狠地挑了几本《基础乐理》、《和声学入门》和《作曲理论》,又花掉了一百多块。
回学校的路上,蒋明夜心情极好。
他甚至奢侈地在路边摊买了一根烤得滋滋冒油的烤肠,一边走一边吃,享受着这久违的、属于年轻身体的旺盛食欲。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当他慢悠悠地经过学校旁边的街心公园时,一阵断断续续的、压抑的哭声,忽然从公园深处的长椅方向飘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