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靠岸时，石猴被一股怪力拽下船板，膝盖磕在石头上，疼得他龇牙咧嘴。抬头一看，眼前哪是什么仙山，就是座光秃秃的土坡，坡上凿着三个歪字——斜月三星洞，看着跟坟头碑似的。
“还愣着？”菩提祖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还是那副戴面具的鬼样子，袍子扫过地面，带起的土粒溅在石猴胳膊上，黑雾突然缩了缩，“进去了，就别想着回头。”
石猴刚要骂，就被他推着往洞里走。洞口挂着串骷髅头，风吹过“哗啦”响，像是在数人数。进了洞更瘆人，两边石壁上嵌着无数双眼睛，有圆的有扁的，全瞪着他，仔细一看，竟是活生生嵌在石头里的妖怪眼珠子，还在眨。
“这是……”石猴攥紧棒子，左臂的黑雾又开始发烫。
“同门。”菩提头也不回，指了指角落里缩着的几个影子，“跟你一样，来学本事的。”
石猴眯眼瞧，那几个影子有长角的，有长鳞的，都低着头，身上盖着灰，看着跟石头似的。有个长翅膀的想抬头，被菩提一甩袖子抽在脸上，“啪”的一声，翅膀掉了根羽毛，沾着血。
“规矩懂？”菩提转身，面具对着石猴，黑洞洞的眼窝像是要吸人，“我让你干啥就干啥，问多了，把你眼珠子也嵌墙上。”
石猴没说话，心里骂了句“老东西”，但胳膊上的黑雾确实老实了，这洞好像有啥东西镇着它。
当晚，菩提在正厅摆了张石桌，桌上放着个木牌，写着“悟空”俩字。
“以后你就叫这名字。”菩提把木牌推过来，牌角刮过桌面，发出刺耳的响，“‘悟’是让你悟本分，‘空’是让你知道，啥都是空的。”
石猴捏起木牌，刚碰到就觉得头疼，像有针扎进去。他猛地扔开，牌掉在地上，正面朝上，背面竟刻着个“囚”字。
“咋？不喜欢？”菩提冷笑，突然伸手按住他的头，石猴想躲，却被一股力钉在原地，“我给的名字，轮得到你挑？”
他就觉得天灵盖一凉，像是有三根细针钻进去，顺着骨头缝往魂魄里扎，疼得他浑身抽搐，嘴里冒白沫。左臂的黑雾疯了似的窜，想往头上涌，却被菩提另一只手按住，那只戴黑戒指的手一使劲，黑雾“嗷”地一声缩了回去，跟被烫着似的。
“这叫‘锁魂钉’。”菩提松开手，石猴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听见他慢悠悠地说，“以后你听话，它就老实；不听话，就让你魂飞魄散，比死还难受。”
石猴抬头，眼里全是血，刚要骂，就被菩提一脚踹在胸口：“明天开始学本事，学不会，或者敢耍花样，你胳膊上那东西，我可不管了。”
第二天一早，石猴被薅起来，跟那几个“同门”站在院子里。菩提扔过来一本破书，封皮写着“七十二变”，纸页黄得发脆，像是用什么皮做的。
“学。”菩提抱着胳膊站在台阶上，面具在太阳底下泛着冷光，“变只鸟我看看。”
石猴翻开书，第一页画着只麻雀，旁边写着咒语，歪歪扭扭的，看着就眼熟——跟水帘洞石壁上的咒文像一个娘生的。他念了句，只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哇”地吐出一口黑血，溅在地上，冒起白烟。
“废物。”角落里那个长翅膀的嗤笑一声，翅膀抖了抖，“这点疼都受不住，还想学本事？”
石猴瞪他一眼，忍着疼再念咒，骨头“咯吱”响，胳膊上的黑雾往翅膀上爬，真长出了羽毛。可刚飞起来，就觉得魂魄被扯得生疼，“啪”地掉下来，又吐了口血，这次混着点碎肉。
“这哪是变戏法，是要人命啊！”有个长角的忍不住嘟囔，被菩提一甩袖子抽在脸上，角断了一根，疼得直哭。
“变！”菩提的声音跟冰锥似的，“今天变不出个东西，谁也别想吃饭。”
石猴咬着牙，一遍遍地试，每次变都像有刀子在刮他的五脏六腑，黑血吐了一地。那长翅膀的倒是学得快，变了只老鹰，在天上盘旋，还故意拉屎掉在石猴头上。
“操你娘！”石猴眼睛红了，也不管什么咒语对不对，心里就想着“撕碎他”，左臂的黑雾突然炸开，他“嗷”地一声，竟变成了只吊睛白额虎，爪子比刀子还尖。
“妈呀！”长角的吓得瘫在地上，长翅膀的刚想飞，就被石猴一爪子拍在地上，虎牙咬进他翅膀根，硬生生撕下块肉来。
“住手！”菩提跳下来，一袖子抽在石猴脸上，锁魂钉突然发力，疼得他瞬间变回来，捂着脑袋在地上打滚，像有无数虫子在啃他的魂。
“反了你了！”菩提踩着他的胸口，面具几乎贴在他脸上，“教你本事是让你杀人的？”
“他先惹我！”石猴吐着血沫子，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你这破地方，根本不是学本事，是要把我们往死里折腾！”
“知道就好。”菩提冷笑，突然拽着他的头发往后面拖，“不肯老实，就去该去的地方待着。”
后面是间暗室，门是铁做的，上面焊着无数小尖刺。菩提把他扔进去，“哐当”锁上门，外面传来他的声音：“啥时候想明白了，啥时候出来。”
暗室里伸手不见五指，石猴摸了摸四周，墙壁黏糊糊的，像是沾着血。他摸索着往前走，突然摸到一块凸起，划了根火柴——是他从船上带的，火苗一亮，吓得他差点把火柴扔了。
墙上全是画，用红颜料画的，画的都是妖怪，有长翅膀的，有长角的，跟他那几个同门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画里的妖怪都被绑在柱子上，胸口插着管子，血顺着管子流进一个大缸里，缸边站着个戴面具的人，手里拿着刀，正是菩提！
“操……”石猴的手开始抖，火苗照到旁边一行字，歪歪扭扭的：“第三十七批，剩三个。”
他突然想起刚进洞时，石壁上那些眼珠子，难道……
“呜……”角落里传来呜咽声，石猴举着火柴走过去，看见个蜷缩的影子，是个小狐狸精，尾巴断了半截，正抱着腿哭。
“你咋在这儿？”石猴吓了一跳，这小狐狸昨天还跟他一起站院子里，看着挺老实的。
“我、我变不成兔子……”小狐狸抽抽搭搭的，“师父说我没用，就把我关进来了，说、说等凑够数，就……”
她没说完，指了指墙上的画，石猴瞬间明白了——那些画不是瞎画的，是真的！这斜月三星洞根本不是什么仙山，是个屠宰场，他们这些“弟子”，全是待宰的牲口！
“那锁魂钉……”石猴摸了摸头，冷汗顺着脸往下淌，“是怕我们跑了？”
小狐狸点点头，突然抓住他的手：“哥，你能变老虎，你厉害，带我们逃出去吧！我不想被插管子……”
她的手冰凉，石猴刚想说话，突然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菩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悟空，想明白了吗？出来学学怎么变乖。”
石猴赶紧吹灭火柴，暗室里又陷入黑暗。他捏紧拳头，左臂的黑雾突突跳，像是在兴奋。
“想明白了。”他扯着嗓子喊，声音有点抖，不是怕，是激动，“我学，我好好学。”
门“吱呀”开了，菩提站在门口，面具在火把下泛着光：“早这样不就完了？”
石猴走出暗室，故意撞了菩提一下，感觉到他袍子底下藏着东西，硬邦邦的，像是把刀。他回头看了眼暗室，小狐狸的眼睛在黑暗里亮着，像两颗星星。
“走吧，教你变松树。”菩提转身，脚步轻快，像是捡到了什么宝贝。
石猴跟在后面，心里骂了一万句，却突然笑了——变松树？等老子学会了，先变棵会吃人的，第一个就把你这老东西嚼碎了！
他没看见，菩提走在前面，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手指在袖子里捏了个诀，石猴头上的锁魂钉，又往魂魄里扎深了一分。
院子里，那几个同门还在学变戏法，长翅膀的胳膊上缠着布，看见石猴出来，眼里满是恨。石猴瞪回去，心里说：等着吧，咱们谁也跑不了，不如先把你这杂碎撕了垫背！
太阳慢慢落山，斜月三星洞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个张着嘴的鬼。石猴站在院子里，学着变松树，树皮刚长出来，就疼得吐了口血，溅在地上，跟之前吐的混在一起，汇成一小滩。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暗室墙上的画，小狐狸的眼泪，菩提袖子里的刀，还有头上的锁魂钉，都在告诉他——想活，就得比谁都狠。
当晚，石猴躺在床上，摸着头上的锁魂钉，突然觉得不那么疼了。左臂的黑雾在月光下泛着光，顺着指尖爬到地上，画出个歪歪扭扭的“杀”字。
他笑了，笑得跟夜猫子似的，在心里说：菩提老东西，你给老子等着，等老子把这七十二变学全了，就把你这斜月三星狱，变成你的坟！
窗外，菩提站在屋顶上，看着石猴房间的灯灭了，面具下的脸露出一丝诡异的笑。他对着月亮举起手，黑戒指上的“道”字发光，远处的山里传来无数妖怪的惨叫，像是在回应他。
“快了……”他低声说，“等你学会了七十二变，就该轮到你了……”
石猴在梦里，又变成了那只吊睛白额虎，这次，他撕碎的不是长翅膀的同门，是个戴面具的人，面具碎了，露出的脸，跟他自己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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