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的时间,如白驹过隙。
外门演武场上人声鼎沸,数千名外门弟子汇聚于此,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兴奋交织的气息。高台之上,宗门长老神色肃穆,俯瞰着下方一张张年轻的面孔。
一年一度的外门大比,开始了。
“丙字擂台,第七场,陈禾对阵张虎!”
随着执事高声唱名,陈禾走上了擂台。他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多波澜,一个炼气二层的杂役,杂品灵根,在众人眼中不过是来凑个数的过客。
他的对手,张虎,却是个小有名气的角色。炼气三层,一身磐石般的肌肉,修炼的是土系功法,以力量见长。他一上台,便引来几声喝彩。
“张师兄,一招解决他!”
“别浪费时间!”
张虎显然也这么想。他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看向陈禾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小子,自己滚下去,还能少吃点苦头。”
陈禾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催动了体内的灵力。一股青色的微光在他体表流转,气息停留在炼气二层的顶峰,再无寸进。
“不识抬举!”张虎冷哼一声,脚下猛地一跺。
“岩突刺!”
擂台的石板地面发出一声闷响,三根尖锐的石刺毫无征兆地从陈禾脚下破土而出,呈品字形刺向他的小腿和后心。
这一招又快又狠,寻常炼气二层的弟子根本反应不过来。
台下响起一片惊呼。
陈禾的身体却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向旁侧一扭,脚尖在地面上划出一道弧线,身体几乎是贴着最左边那根石刺的边缘险险擦过。
“嗤啦”一声,他外袍的下摆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看起来狼狈至极。
“哦?反应倒是不慢。”张虎有些意外,随即獰笑更甚,“我看你能躲几次!”
他双拳互击,发出一声金石交鸣的闷响。
“石甲术!”
一层灰黄色的光芒迅速覆盖他的全身,让他本就魁梧的身形更显庞大。他像一头横冲直撞的蛮牛,朝着陈禾猛冲过来。
每一步落下,整个擂台都随之微微震颤。
陈禾不与他硬撼,脚下步伐散乱,在小小的擂台上辗转腾挪。
“青木诀,藤蔓术!”
他单手掐诀,几根手指粗细的藤蔓从石板缝隙中钻出,缠向张虎的脚踝。
“雕虫小技!”
张虎看也不看,覆盖着石甲的大脚直接将藤蔓踩得粉碎。木屑纷飞,根本无法阻碍他分毫。
陈禾手诀再变。
“木刺术!”
十几根尖锐的木刺凭空凝聚,呼啸着射向张虎。
“叮叮当当!”
木刺撞在石甲上,如同撞上铁板,纷纷碎裂,连一道白印都没能留下。
台下的哄笑声更大了。
“这小子在干什么?刮痧吗?”
“炼气二层打三层,还是土系的,根本破不了防啊。”
“别磨蹭了,赶紧结束吧,我还等着看孙浩师兄的比赛呢!”
高高的观战台上,李牧端坐着,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他身旁站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面容倨傲,正是外门弟子中风头最盛的天才之一,孙浩。
“李执事,您看那小子,跟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真是丢人现眼。”孙浩语气轻蔑,“这种货色,也值得您亲自来看?”
李牧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目光依旧锁定在擂台上那个狼狈闪躲的身影上。
“永远不要小看任何一个能从根须傀儡手下活命的人。”他的声音很淡,“虽然,他现在的样子,确实像个废物。”
“我看,赵狰那老家伙的判断也不怎么准。”李牧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或许,那晚真的只是运气。”
孙浩不屑地撇了撇嘴:“什么运气,我看他马上就要没运气了。”
人群的另一侧,柳清言一身素色长裙,静静站着。她秀眉微蹙,清冷的眸子里写满了不解。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陈禾的实力。那晚徒手撕裂傀儡的狂暴力量,绝不是眼前这个只会放藤蔓和木刺的弱者。
他在做什么?为什么要隐藏实力?
擂台上,战局已经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
陈禾气喘吁吁,脸色“苍白”,身上的衣服又多了几道破口,好几次都是在拳风擦着鼻尖扫过时才堪堪避开,全无还手之力。
张虎却越打越是烦躁。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用大炮打蚊子,声势浩大,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对方滑溜得像一条泥鳅,看似破绽百出,可每次自己全力一击,都会被他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躲开。
这种感觉,让他空有一身力气却无处宣泄,灵力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消耗了近七成。
“混蛋!有种别躲!”张虎怒吼一声,再次催动灵力,准备施展威力更大的一招。
就是现在!
一直被动闪躲的陈禾,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在张虎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灵力运转出现一瞬间凝滞的刹那,他脚下一个踉跄,仿佛体力不支,身体朝着张虎的方向摔了过去。
这个破绽卖得恰到好处。
“找死!”
张虎大喜过望,想都没想,一记威力十足的“崩山拳”就朝着陈禾的胸口轰去。
然而,陈禾摔倒的身体却在半空中诡异地一折,以毫厘之差避开了拳锋。同时,他那只看似无力垂下的右手,五指间不知何时已经夹着一根墨绿色的木刺。
那根木刺没有丝毫灵力波动,就像一根普通的木签。
在他与张虎错身而过的瞬间,手腕轻轻一抖。
“噗!”
一声轻微的入肉声,被张虎的拳风和怒吼声完美掩盖。
张虎一拳落空,身形一个趔趄,正想转身再攻,却突然感觉右侧肋下一阵钻心的剧痛传来。紧接着,一股麻痹感迅速蔓延开来,让他半边身子都失去了知觉。
他低头看去,只见一截不到三寸的木刺,深深地钉进了他石甲术防御最薄弱的肋下软肉之中。
“你……”
张虎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便两眼一翻,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陈禾也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单膝跪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满是汗水。
整个演武场,有那么一瞬间的寂静。
随后,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赢了?这就赢了?”
“怎么回事?张虎怎么自己倒了?”
“好像是被那小子用木刺偷袭了……这家伙,运气也太好了吧!”
执事上台检查了一下张虎的伤势,确认只是灵力被截断,暂时昏迷,并无大碍。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还在喘气的陈禾,高声宣布:
“丙字擂台,陈禾胜!”
陈禾在周围人或同情、或不屑、或惊奇的目光中,一瘸一拐地走下擂台。他能感受到那些目光的含义,内心却平静如一潭深水。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接下来的几轮比赛,陈禾将“扮猪吃虎”的精髓演绎到了极致。
对阵炼气四层的火系弟子,他用最低阶的“甘霖术”和木盾术苦苦支撑,全身被燎得处处是伤,最终在对方灵力耗尽的刹那,用藤蔓绊倒对方,使其摔出场外,惨胜。
对阵炼气五层的剑修弟子,他更是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全场逃窜。所有人都以为他必败无疑时,他却在最后关头,用身体硬抗了对方一记威力不大的剑招,同时用一招出其不意的“地刺术”顶在了对方脚底,让对方失了平衡,再次“侥幸”获胜。
那名剑修弟子下台后,总觉得哪里不对。他擦拭着自己的法剑,忽然发现,剑身上一道跟随自己多年的细微裂痕,似乎……变淡了一点?
他困惑地摇了摇头,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而陈禾每次“惨胜”下台,都会立刻找个角落,吞下一枚柳清言给的丹药。在外人看来,他这是伤势过重,不得不用丹药吊命。
可实际上,那丹药入口即化,磅礴的药力与他丹田内“小满”种子的生机之力结合,让他身上的伤势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愈合。
几场比赛下来,陈禾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名人。
一个谁都看不起,但谁都没能轻易打倒的怪人。
“命硬”,这是所有人对他的一致评价。
他的草根人设,他那杂品灵根的出身,与他此刻“坚韧不拔”、“全靠一口气硬撑”的表现完美契合。
观战台上,孙浩的脸色已经从最初的轻蔑,变成了不耐烦。
“这只蟑螂,怎么还没被踩死?”
李牧没有说话,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眼神幽深。
他不再认为这是运气。
一次是运气,次次都是运气,那就不是运气了。
这个陈禾,身上藏着秘密。
当陈禾又一次拖着“重伤”的身体,赢下与一名炼气五层弟子的对决后,他靠在擂台下的墙壁上,伪装着自己的虚弱。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攒动的人群,恰好与高台上的李牧对上。
李牧的眼中,已经没有了嘲讽,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和一丝毫不掩饰的杀意。
陈禾心中一凛,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垂下头,开始调理自己“紊乱”的气息。
疯狗,已经开始怀疑了。
不过,还不够。
他要让这条疯狗,在最自信的时候,被自己一击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