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的夏天像一只被晒得发烫的玻璃罐，蝉鸣把空气泡得发涨，苏念攥着洗得发白的帆布包带子站在顾家别墅门口时，后背已经洇出了一片湿痕。母亲挽着顾叔叔的手走在前面，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声音，像敲响了她人生里全新的、却又让人心慌的序曲。
“念念，快进来，这就是咱们以后的家了。”母亲回头朝她笑，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温柔，“这是顾叔叔，还有……你沉舟哥哥。”
苏念顺着母亲的目光抬头，撞进一双漫不经心的眼睛里。少年倚在二楼楼梯扶手上，黑色T恤松垮地罩着清瘦的肩背，碎发垂在额前，遮住了半只眼睛，只露出线条利落的下颌和紧抿的唇。听到“沉舟哥哥”四个字时，他才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目光扫过她时没带任何温度，像夏日午后掠过湖面的风，短暂停留却不留痕迹。
“爸说这是我妹妹。”他开口，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却裹着层淡淡的疏离，“客房在二楼最里面，别乱闯。”
说完，他转身踏上楼梯，白色运动鞋踩在木质台阶上，发出轻缓的声响，一步一步，像踩在苏念骤然加速的心跳上。她看着他消失在二楼拐角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帆布包带子，心里某个角落忽然空落落的，又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悄悄填满。
晚饭时的餐桌很大，水晶吊灯的光洒下来，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晕。顾叔叔很温和，不停给她夹菜，问她学校的事；母亲坐在旁边，眼神里满是欣慰和小心翼翼的试探。苏念低着头小口扒饭，眼角的余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对面的顾沉舟。
他吃饭很安静，筷子碰到碗碟时几乎没声音，偶尔会应和顾叔叔两句，嘴角会牵起浅浅的弧度，却从没看过她一眼。苏念的心里像被小石子硌着，有点涩，又有点莫名的期待。
“沉舟，念念刚转来，你们学校高二的教材跟她之前的不一样，你明天把你的旧课本找出来给她看看。”顾叔叔忽然开口。
顾沉舟抬眸，这次目光终于落在了苏念脸上，只一瞬，又移开了：“嗯。”
一个单音节的回应，却让苏念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赶紧低下头，假装专心对付碗里的青菜，耳朵却悄悄红了。
晚上回房时，苏念在二楼走廊里迷了路。顾家太大了，房间一个挨着一个，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晚风带着草木的清香涌进来，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她正踮着脚尖辨认门牌，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迷路了？”
顾沉舟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响起，吓了苏念一跳。她猛地转身，撞进他含笑的眼睛里——原来他不是不会笑，只是不对她笑而已。少年穿着灰色家居服，头发软软地搭着，少了白日里的疏离，多了几分烟火气。
苏念的脸瞬间涨红，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找客房……”
“跟我来。”他转身往走廊深处走，步伐不快，像是特意等着她。苏念赶紧跟上，看着他的背影，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干净又清爽，像刚晒过太阳的白衬衫。
“这里。”他在一扇门前停下，推开，“里面有新换的床单，缺什么跟阿姨说。”
房间里亮着暖黄色的灯，书桌上放着一个小小的台灯，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念点点头：“谢谢……哥哥。”
这声“哥哥”她说得极轻，几乎要被晚风卷走。顾沉舟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摆了摆手：“早点睡。”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苏念靠在门板上，手抚着发烫的脸颊，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花园里的萤火虫一闪一闪，像散落在草丛里的星星。这个夏天，好像因为这个叫顾沉舟的少年，变得不一样了。
转学后的第一个星期，苏念过得像只惊惶的小鹿。新班级的同学对她这个“顾家继女”带着好奇和审视，课本上的知识点陌生又晦涩，她坐在教室角落，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晚自习放学，她抱着一摞没弄懂的习题册站在校门口，看着同学们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心里泛起一阵委屈。顾叔叔今天出差，母亲要加班，她本来应该自己坐公交回家，可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脚步却怎么也迈不开。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自行车停在她面前，车铃轻轻响了一声。苏念抬头，看到顾沉舟坐在自行车上，单脚撑地，背着黑色的书包，夕阳的余晖落在他侧脸，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上车。”他言简意赅。
苏念愣住了：“啊？”
“难道你想在这里站到天黑？”他挑眉，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无奈，“还是要我帮你叫辆车？”
“不、不用！”苏念赶紧摇摇头，笨拙地爬上后座，手紧张地抓着书包带子。自行车轻轻晃了一下，然后平稳地驶了出去。
晚风迎面吹来，带着夏末的燥热和路边香樟树的味道。苏念的脸颊几乎要贴到顾沉舟的后背，能清晰地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香味。她不敢靠太近，又忍不住想靠近，手指蜷缩着，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
“今天上课听不懂？”他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苏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问自己：“嗯……有几道数学题不太懂。”
“拿来。”
回到家，苏念把习题册递给他，紧张地站在旁边，看着他坐在书桌前，拿起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握着笔的姿势很好看。灯光下，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
苏念看得有些出神，直到他用笔敲了敲她的额头：“看什么？认真听。”
“哦！”她赶紧收回目光，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顾沉舟讲题很简洁，直击要点，复杂的公式被他拆解成简单的步骤，苏念听得入了迷，之前觉得天书一样的题目，忽然就豁然开朗了。
“这里，辅助线应该这样画。”他指着图形，笔尖在纸上划过一道清晰的线，“还有这个公式，记不住就多做题，用熟了自然就记住了。”
“嗯！”苏念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谢谢哥哥。”
顾沉舟抬眸，撞进她清澈的眼底，那里面映着他的影子，干净又纯粹。他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赶紧移开目光，把习题册推给她：“自己再做一遍，不会的明天再说。”
“好！”
苏念抱着习题册回到房间，坐在书桌前，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刚才他敲她额头的触感，他讲题时专注的眼神，他身上好闻的味道，一遍遍在脑海里回放。她翻开习题册，看到他写下的解题步骤，字迹工整有力，心里忽然暖暖的。
从那天起，顾沉舟成了她的“专属家教”。每天晚自习后，他都会等她一起回家，周末的下午，书房里总会有他们的身影。苏念会借着问问题的名义，悄悄靠近他，看他认真的侧脸，闻他身上的味道，心里的欢喜像藤蔓一样疯长。
顾沉舟依旧话不多，却会在她皱眉时主动问“哪里不懂”，会在她做对难题时，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笑意，会把自己的错题本借给她，上面写满了详细的解题思路和易错点。
有一次，苏念做题太专注，没注意到窗外下起了雨。等她终于解出最后一道题时，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雨还在下得很大。她懊恼地想着怎么回家，顾沉舟却从衣柜里拿出一把伞递给她：“我送你。”
“不用了，哥哥，你明天还要考试……”
“走吧。”他不由分说地撑开伞，率先走进雨里。
雨幕中，两人共撑一把伞，肩膀偶尔会碰到一起。苏念能听到雨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能感受到他手臂上传来的温度，心里的某个角落，被雨水泡得软软的。
快到她家楼下时，苏念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包装好的小盒子递给他：“哥哥，这个给你。”
“什么？”
“你明天考试，这个是幸运符，我自己做的。”她的脸颊红红的，眼神有些闪躲。
顾沉舟接过盒子，入手轻飘飘的，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用红绳编的手链，上面串着一颗小小的星星吊坠，手工有些粗糙，却看得出来很用心。他的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流，抬头看向苏念，她正低着头，耳朵红得像要滴血。
“谢谢。”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
“不客气！祝你考试顺利！”苏念说完，不等他回应，就冲进了雨里，跑进了楼道。
顾沉舟站在雨里，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手里握着那个小小的盒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低头看着手链，指尖轻轻摩挲着那颗星星吊坠，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那个夏天，习题册上的字迹，雨幕中共撑的伞，手腕上的星星手链，成了他们之间最温暖的秘密。苏念的暗恋，在这些细碎的瞬间里，悄悄发了芽，开了花。
高中的生活像一部节奏明快的电影，充满了阳光、汗水和欢笑。顾沉舟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成绩好，篮球打得棒，长相又帅气，走到哪里都能引来女生的目光。苏念总是远远地看着他，看他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看他在领奖台上自信从容，心里既骄傲又酸涩。
她知道自己和他之间隔着“兄妹”的距离，知道有很多女生喜欢他，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总是追随着他的身影。
有一次，学校举办篮球赛，顾沉舟是主力队员。苏念特意提前买了水和毛巾，坐在观众席的角落里，紧张地看着场上。
比赛很激烈，双方比分咬得很紧。顾沉舟在场上奔跑、跳跃、投篮，动作利落帅气。阳光照在他身上，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浸湿了他的球衣。苏念的心跳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起伏，手心都攥出了汗。
最后几分钟，顾沉舟一个漂亮的三分球，绝杀了比赛！全场沸腾了，女生们尖叫着涌向球场。苏念也激动地站起来，看着他被队友们围在中间，脸上带着胜利的笑容，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想上前给他送水，可看着那些涌上去的女生，脚步却像被钉住了一样。就在她犹豫的时候，顾沉舟却拨开人群，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他走到她面前，额角的汗水还在往下滴，胸口因为剧烈运动而起伏着，眼神却亮晶晶地看着她：“水。”
苏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赶紧把水递给他。顾沉舟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大口，喉结滚动，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滴落在他的锁骨上。苏念的脸颊瞬间红了，赶紧移开目光。
“毛巾。”他又开口。
苏念慌乱地递过毛巾，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指尖，两人都顿了一下。顾沉舟的指尖温热，带着汗水的湿意，苏念像触电一样缩回手，心跳快得像要蹦出来。
顾沉舟接过毛巾，随意地擦了擦脸和脖子，然后把毛巾搭在肩上，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意：“刚才看得很认真？”
“啊？我……”苏念的脸颊更红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走了，回家。”他没再逗她，转身往校门口走。
苏念赶紧跟上，看着他湿透的球衣贴在背上，勾勒出清瘦却有力的线条，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
走到校门口时，几个女生追了上来，递上包装精美的礼物：“顾沉舟，恭喜你赢了比赛！这个给你！”
顾沉舟看都没看那些礼物，淡淡地说：“不用了，谢谢。”然后拉着苏念的手腕，快步离开了人群。
苏念被他拉着，手腕上传来他掌心的温度，心里既紧张又欢喜。她能感觉到背后那些女生的目光，有羡慕，有嫉妒，可她却一点也不在乎。
“哥哥，她们……”
“别理她们。”他打断她，语气有些不耐烦，“以后离那些女生远点。”
“哦。”苏念点点头，心里却甜滋滋的。
回到家，顾沉舟去洗澡了。苏念坐在客厅里，看着他随手放在沙发上的球衣，上面还带着淡淡的汗味和阳光的味道。她鬼使神差地拿起球衣，放在鼻尖轻轻闻了闻，脸颊瞬间红得像火烧。
就在这时，顾沉舟穿着浴袍走了出来，看到她手里拿着自己的球衣，挑了挑眉：“你在干什么？”
苏念吓得赶紧把球衣扔回沙发上，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帮你拿去洗……”
“不用，阿姨会洗。”他走过来，拿起球衣，眼神里带着一丝戏谑，“你很喜欢我的球衣？”
“不是！我没有！”苏念的脸更红了，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转身就想跑回房间。
顾沉舟却伸手拉住了她，她没站稳，一下子撞进了他怀里。温暖的怀抱，淡淡的沐浴露香味，让苏念的大脑一片空白。她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就在自己的耳边，咚咚咚的，和她的心跳重合在一起。
顾沉舟也愣住了，怀里的女孩软软的，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像只温顺的小猫。他能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能看到她泛红的耳根，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异样的情绪。
两人僵持了几秒，苏念率先反应过来，猛地推开他，逃也似的跑回了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门外，顾沉舟站在原地，手指还残留着她头发的触感，怀里似乎还萦绕着她的香味。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眼神有些复杂。
从那天起，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顾沉舟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苏念在他面前，更加容易脸红心跳，却又忍不住想靠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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