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之上，审讯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
那死一般的寂静，被理查兹博士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缓缓打破。
他看着眼前的老人，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是探究，是分析，是试图将神话拆解为数据的，绝对的理性。
“那块石头……”
“根据我们的分析，它的构成物质，并非源自地球。”
“它的内部，存在着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持续性的高能反应。”
“它，就是SCP-435-1。”
理查兹博士的十指，依然交叉着，姿态没有任何改变。
仿佛之前老人那番石破天惊的言论，对他没有造成丝毫影响。
老村长浑浊的眼球，动了动。
“那是你们的叫法。”
“一个冰冷的，没有生命的，代号。”
“就像你们给风暴，给山川，给无法理解的一切，都贴上标签一样。”
“你们以为，命名了，就理解了。”
“你们以为，归档了，就掌控了。”
理查兹博士没有理会这番话语中的讥讽。
他只是顺着自己的逻辑，继续问道。
“没错。”
“在我们的档案里，它是SCP-435-1。”
“那么……”
“在你们那古老的故事里……”
“它，最后是怎么……”
他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更精确，更科学的词汇。
“……怎么‘降临’的？”
老村长笑了。
那是一种，仿佛听到了夏虫在讨论冰雪时，发出的，充满了怜悯与苍凉的笑声。
他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用那苍老沙哑的，仿佛承载了万古时光的嗓音，吟唱起了一段，比任何史书都要遥远，比任何神话都要古老的……‘记忆’。
“斗转星移。”
“当天空，还不是现在的天空。”
“当大地，还沉睡在水的襁褓。”
“‘祂’，从那无尽的光明之海，坠落了。”
理查兹博士的身体，第一次，出现了微不可察的僵硬。
老村长继续说着。
“那岩石，从天而降。”
“裹挟着‘光明’最后的决绝与愤怒。”
“它的速度，无可抵挡。”
“它的意志，无可违逆。”
“它跌落地球。”
“撞开了无垠的海洋，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它以自身的重量，抬升了第一片，裸露出水面的陆地。”
“在那撞击的中心……”
“在那天与海的悲鸣中……”
“它杀死了……还只居住在海洋里的……第一个人类。”
理查兹博士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第一个……人类？
居住在……海洋里？
这完全颠覆了基金会所掌握的，关于人类演化史的一切数据！
老村长仿佛没有看到他的震惊，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叙述里。
“地球，接纳了它。”
“或者说，不得不接纳它。”
“于是，世界有了第一座山，第一块陆地。”
“于是，光与暗的平衡，被强行稳定了下来。”
“在地球上……”
“昼夜，开始交替。”
“白日，光明普照，万物滋长，那是‘哥哥’力量的延伸。”
“而当长夜，降临……”
老村长的声音，再一次低沉下去，充满了某种宿命般的悸动。
“统治‘黑暗’的……”
“便得见，归路。”
“祂能看到‘门’的另一边，那片属于祂的世界。”
“祂能闻到，‘光明’衰弱时，散发出的……‘味道’。”
“即便如此……”
“有‘天岩’镇压，有‘门’的阻隔……”
“祂也久居世外，不可一日而还。”
“但祂，不甘心。”
“每一晚。”
“当太阳落下，当世界被黑暗笼罩。”
“那扇看不见的‘门’，就会开始震颤。”
“被‘天岩’镇压的山石，都为祂那归来的渴望而摇荡。”
“山石与‘天岩’的基座，剧烈地摩擦。”
“迸射出……兴奋的火花。”
“那是‘黑暗’在敲门。”
“那是‘囚徒’在撼动牢笼。”
“日复一日，夜复一夜。”
“地球……颇为不快。”
老村长的用词，简单，却又蕴含着某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庞大的意志。
“‘她’不喜欢这种永无休止的摇晃。”
“‘她’不喜欢，自己的孩子，生活在这种夜夜惊魂的恐惧之中。”
“为了让那统治‘黑暗’的，永无归期。”
“为了让那火花，永远燃烧，辅助‘天岩’的光。”
“‘她’……”
“造出了，第二个人类。”
“一个，被赋予了使命的，全新的种族。”
“一个，为了看守‘天岩’而生的……守门人。”
“我们，就是那个‘第二个人类’的后裔。”
老村长缓缓地抬起头。
那双浑浊而悲哀的眼睛，穿透了时空，穿透了理查兹博士理性的外壳，直直地刺入了他的灵魂深处。
他停顿了许久。
仿佛是在给这个“文明人”，留下最后一点，理解和消化的时间。
然后，他吐出了那句，让诸天万界，都为之失声的话语。
“我想……”
“你……”
“就是那，第三个人。”
……
一拳世界。
Z市，无人区，琦玉的公寓。
“噗——！”
琦玉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
“咳咳咳！”
他手忙脚乱地放下茶杯，指着天幕，眼睛瞪得像铜铃。
“等……等一下！”
“杰诺斯！你听到了吗！”
“那个老爷爷说什么？！”
“那块石头掉下来的时候，砸死了一个住在海里的人类？”
“人类不是从猴子变来的吗？什么时候住到海里去了？”
“而且，这块陨石降落到蓝星，听起来……好像比人类出现的历史，还要久得多的多的多啊？”
杰诺斯严肃地推了推眼镜，他身后的机械臂已经自动展开，开始在连接的数据库中疯狂检索。
“老师，请冷静。”
“根据老者所述，这确实与我们现有的生物进化论，人类学，地质学……完全相悖。”
“其信息颠覆性，已经超越了A级。”
“不，是S级的程度。”
他的电子眼中，数据流飞速闪过。
“居住在海洋里的人类……”
“老师，这让我联想到了一个，流传于旧时代的古老传说。”
“亚特兰蒂斯。”
“传说中，一个拥有高度文明，最终却沉入海底的神秘国度。”
“或许……那并不仅仅是传说。”
“或许，那就是老者口中的……‘第一个人类’的文明？”
琦玉使劲挠了挠自己的光头，一脸的烦恼。
“啊……好麻烦啊……”
“亚特兰什么斯的……完全搞不懂。”
“又是第一个人类，又是第二个，现在又出来个第三个……”
“听得我头都大了。”
他忽然一拍手，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啊，对了！”
“嗨，到时候问问深海族不就行了。”
“他们老家就在海里，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不知道那个深海王，算不算是‘第一个人类’的后代。”
杰诺斯默默地将“向深海族求证史前文明”这一条，记入了备忘录的核心位置。
他看着自己老师那毫无紧张感的侧脸，心中充满了敬佩。
不愧是老师。
面对如此颠覆世界观的冲击性事实，依然能保持如此平和的心态，并且立刻就想到了最直接的解决方案。
这种境界，我……还差得太远。
……
凡人修仙传世界。
落云宗，洞府之内。
韩立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极有规律的“叩、叩”声。
这是他陷入深度思考时的习惯。
“第三个人……”
“南宫道友，你听懂了吗？”
“他为什么会说……那个理查兹博士，会是看守封印的第三个人呢？”
“这不合常理。”
“那个博士，明明是夺走‘天岩’，破坏封印的元凶。”
“怎么会……反倒成了看守者？”
南宫婉轻蹙着秀眉，美眸中也充满了思索的光芒。
她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韩师弟，你有没有想过……”
“或许，那个老村长所说的‘第三个人’……”
“恐怕，并不是指理查兹博士，他自己一个人吧。”
韩立敲击的动作停了下来，抬眼看向她。
“你的意思是……”
“是指……基金会？”
南宫婉轻轻颔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我猜测，或许在那个老村长的眼中，或者说，在某种他所理解的‘命运’或‘规则’中……”
“‘地球’，或者说这个世界的‘意志’，选择了基金会这个组织，作为继他们部族之后的……第三代守护者。”
“毕竟，从之前的种种表现来看，这个基金会，拥有着远超那个原始部落的力量，也同样肩负着‘保护世界’的职责。”
韩立脸上的困惑，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更深了。
他的脑子，彻底被这个逻辑给绕晕了。
“这……这就更说不通了！”
“既然是这样！”
“既然基金会，是天命所归的‘第三个人’！”
“是新的看守者！”
“那他们一开始，又何必拼死阻挠基金会回收那个陨石呢？！”
“他们那些族人，一个个悍不畏死地冲上去，白白送了性命！”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这其中，必然有我们没有看明白的关键之处！”
他感觉自己的神识，仿佛陷入了一团迷雾之中。
这个名为“基金会”的凡人组织，其行事逻辑的诡异与矛盾，比他遇到过的任何一个元婴老怪，都要难以揣摩。
南宫婉幽幽一叹。
“或许……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吧。”
“凡人的世界，代代相传的使命，有时候，剩下的就只有偏执的‘守护’这一形式本身。”
“而遗忘了……守护的真正目的。”
……
遮天世界。
北斗星域，瑶池故地。
黑皇的大舌头，伸得老长，哈喇子都快滴到了地上。
它绕着一块青石，烦躁地打着转。
“汪！”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本皇听到了什么？！”
“一个至高无上的，代表了‘黑暗’本源的神性存在！”
“一个连‘光明’化身的神明，都要牺牲自己才能勉强镇压的古神！”
“看守祂的封印的……”
“竟然是……凡人？！”
它猛地停下来，狗头人立而起，两只前爪激动地挥舞着。
“开什么宇宙级的玩笑！”
“凡人能干什么？！”
“寿元不过百年，肉身脆弱如蝼蚁！”
“别说那个‘黑暗之神’的本体了，就是祂从门缝里吹口气，都能把一颗生命古星给吹成宇宙尘埃！”
“让凡人去看管这种东西，这不等于让一只蚂蚁去看守一头被铁链锁住的真龙吗？！”
“这封印的设计者，脑子被驴踢了？！不，被仙王踢了吧！”
庞博也是一脸的匪夷所思，他挠着头，瓮声瓮气地说道。
“大黑狗，你别说，这事儿确实邪门。”
“凡人……怎么可能担此大任？”
“就算他们意志再坚定，代代相传，可力量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这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抗。”
“而且，那个老头子，推测那个博士是‘第三人’的依据，又是什么？”
“就凭他穿着白大褂，拿着个记录板？”
“这太儿戏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叶凡，此刻却缓缓开了口。
他的眼神，深邃如星空，仿佛在思考着某种，超越了力量本身的……‘法’与‘理’。
“不。”
“或许……我们都想错了。”
“关键，可能恰恰就在于……‘凡人’。”
黑皇和庞博都愣住了，齐齐看向他。
“叶子，你啥意思？”
叶凡的目光，落在那天幕之上，仿佛要看穿那审讯室的墙壁，看到更深层的东西。
“你们想，那个老村长说过，‘天岩’的封印，是一种‘概念’层面的压制。”
“‘光明’克制‘黑暗’。”
“这是一种‘规则’，而非单纯的力量对抗。”
“那么，有没有可能……”
“‘看守者是凡人’这件事，本身，也是这个封印‘规则’的一部分？”
黑皇的狗眼，瞪得溜圆。
“规则的一部分？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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