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浩将那枚碎片揣进口袋的动作,像是一个休止符,让房间里紧绷的空气有了片刻的凝滞。
沈月瑶的话,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在沈宏和沈飞云的耳中。
沈宏猛地看向自己的侄女,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他看到了她脸上那种他不曾见过的决绝,那不是冲动,而是经过了最可怕的权衡之后,做出的选择。
“月瑶,你……”沈飞云还想说什么,却被一声更苍老、更虚弱的咳嗽声打断了。
“咳咳……听……听他的。”
病床上的沈荣,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他盯着天花板,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迷茫,只剩下一种经历过大风大浪后的沉寂。
“爸!”沈宏立刻扑回床边。
沈荣的视线缓缓移动,从儿子脸上扫过,又看了看孙子,最后定格在沈月瑶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赞许。
“林占雄这个人……我认识他三十年。”沈荣的声音依旧嘶哑,但逻辑却很清晰,“他就是一条毒蛇。二十年前,为了抢一个码头,他能亲手把自己喝醉酒的合伙人推下江。这件事,只有我知道。”
一句话,让沈宏和沈飞云遍体生寒!
“他敢对我们下手,就说明他已经准备好了后路,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怕我们报复。”沈荣的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用商业手段……你们斗不过他。他没有底线,你们有。”
老人的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沈宏心中残存的侥幸和商人思维。
他终于彻底接受了这个可怕的现实。
这不是一场可以谈判的战争。
张浩看着这一家人,没有催促。他需要的是一把没有迟疑的刀,而不是一把会临阵退缩的钝器。
“我明白了。”沈宏缓缓站直了身体,他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情绪,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冰冷,“张先生,您说,我们怎么做。”
“第一件事,封锁这里。”张浩下达了第一个指令,“从现在起,这个房间里所有的人,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离开。所有手机、通讯设备,全部交出来。”
沈飞云愣了一下:“连我们也要……”
“尤其是你们。”张浩的回答没有留任何余地,“林家能对你爷爷下蛊,就说明你们沈家内部,有他的眼睛。在揪出这只眼睛之前,你们每个人都有嫌疑。”
这话一出,沈家父子脸色骤变,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反应中看到了惊骇。
沈月瑶最先反应过来,她二话不说,将自己的手机拿出来,放在了客厅的桌子上。
沈宏和沈飞犹豫片刻,也跟着照做。
瘫在地上的李元山,颤巍巍地掏出一部老式手机,也放了上去。
“很好。”张浩扫了一眼桌上的几部手机,“现在,我们可以谈谈,怎么让林家消失了。”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江城的夜景。
“林占雄为什么要对你父亲下手?”他问,像是在自言自语。
“为了东港开发项目!”沈宏立刻回答,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那是江城未来十年最大的蛋糕,谁拿到,谁就是江城未来的王!”
“他为了这个项目,约你父亲密谈,然后在茶里下蛊。”张浩陈述着事实。
“没错!这个畜生!”沈宏的怒火再次被点燃。
“那我们就把这个项目,送给他。”张浩转过身。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什么?!”沈飞云第一个叫了出来,“张浩你没搞错吧?我爷爷差点为了这个项目把命都丢了,你现在让我们拱手相让?!”
沈宏也皱起眉头,完全无法理解张浩的思路:“张先生,这是何意?”
“诱饵。”张浩吐出两个字,“一个足够肥美,能让林占雄这条老狐狸,带着他所有核心党羽,一起从洞里爬出来的诱饵。”
他看着沈宏,继续解释:“你现在,就以沈家的名义,对外释放消息。就说沈荣病危,时日无多,沈家为了保住老爷子的命,愿意放弃东港项目的一切争夺,甚至可以协助林家拿下项目,只求林家能动用关系,找来神医救治。”
张浩的计划,让沈家父子俩都呆住了。
这何止是放弃,这简直是卑躬屈膝,摇尾乞怜!
沈宏毕竟是执掌偌大家业几十年的枭雄,他很快品出了一点味道:“您的意思是……示敌以弱,引蛇出洞?”
“不只是弱。”张浩走到他面前,“是绝望。你们要表现出彻底的绝望,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让林占雄相信,你们已经穷途末路,对他再无任何威胁,他才会放下所有的戒备,亲自出来,吞下这块送到嘴边的肥肉。”
“到了那个时候……”张浩没有把话说完,但那其中的含义,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沈飞云的嘴巴张了张,他想反驳,却发现这个计划虽然听起来屈辱,但似乎……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我需要林家所有核心成员的全部资料。”张浩看向沈月瑶,“林占雄,他老婆,他儿子,还有林氏集团所有持股的董事。他们的作息、爱好、常去的路线、安保配置,巨细无遗。”
“我来办。”沈月瑶毫不犹豫地接下任务。
张浩又看向沈飞云:“你,负责去查,最近一年,林家所有的资金往来,特别是那些见不得光的暗账。我要知道,他们付给‘幽冥’的钱,是从哪个账户走的。”
“幽冥?”沈飞云一愣。
“一个组织的名字。”张浩没有多做解释,“记住,这件事,不能动用沈家的力量,你要用你自己的方式去查。办得到吗?”
沈飞云被这突如其来的重任砸得有些懵,但看到张浩那不带任何情绪的脸,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我试试。”
最后,张浩的视线落在李元山身上。
“你,”他说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沈荣的主治医生。你要做的,就是每天对外发布一次病情报告,每一次,都要比上一次更糟糕。”
李元山一个激灵,连忙躬身:“是,先生!老朽明白!”
所有任务都已分配完毕。
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沈家父子第一次感觉到,他们熟悉的商业战争,正在被一种更原始、更血腥的法则所取代。
“现在。”张浩打破了沉默,他看着沈宏,“打第一个电话。打给你的副手,让他把消息‘不经意’地透露出去。”
沈宏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他拨通了一个号码,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脸上的杀机和狰狞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沙哑。
“老刘……是我……”
“爸他……可能不行了……”
一句话,拉开了复仇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