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崖归来的第三个夜晚,玄铁门外围的山林,死寂得如同一座坟墓。
楚寒川的身影在月色下化作一道淡淡的虚影,悄无声息地穿梭于林间。
他没有点燃火把,那双在黑暗中依旧亮如寒星的眸子,便是他最好的向导。
自归来后,他敏锐地察觉到这片平日里只有虫鸣鸟叫的山林,多了几分不该有的“活气”。
那是一种被窥伺的、带着血腥味的活气。
他不动声色,白日里依旧是那个潜心修炼、不问世事的内门弟子,夜间却化身猎人,布下了三处足以让窥探者有来无回的陷阱。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机括声响起,仿佛毒蛇吐信,稍纵即逝。
楚寒川的身形瞬间定住,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成了。
他转身,如同狸猫般悄然靠近声音的源头。
只见一棵三人合抱的古树下,一张由千年冰蚕丝编织的巨网从天而降,将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死死捆住。
那人反应极快,被困住的瞬间便要挣扎,可冰蚕丝遇力则紧,越是挣扎,便勒得越深,甚至隐隐有真气被封锁的迹象。
“血衣教的‘影无命’护法,不在你的魔窟待着,深夜造访我玄铁门,有何贵干?”楚寒川的声音不大,却如寒冬的冰凌,精准地刺入对方的耳中。
黑袍人身形一僵,显然没料到自己的身份会如此轻易地被道破。
他猛地抬头,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睛:“你怎么知道是我?”
楚寒川没有回答,他走到影无命身前,手指快如闪电,在他身上几处大穴接连点下,彻底封死了他调动内力的可能。
随即,他毫不客气地搜查起来。
很快,一张由特殊兽皮鞣制、质地坚韧的残图被搜了出来。
图上用朱砂勾勒着复杂的山川脉络,其中一角,赫然标注着“玄铁禁地”四个古篆字。
龙脉图!
楚寒川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传说此图关系到一处上古龙脉的秘密,得之可令宗门气运暴涨,甚至窥得武道之上的奥秘。
难怪血衣教这等魔教也按捺不住,派出了护法级别的人物潜入。
他面无表情地将图收进怀中,仿佛那只是一张废纸。
然后,他利落地将动弹不得的影无命绑在树上,准备等天亮后交给宗门。
然而,就在他准备审问几句时,异变再生。
山林深处,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粗重的喘息。
那声音里透着极致的惊惶与虚弱,像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幼鹿。
楚寒川眉头一皱,立刻收敛气息,身形一晃,便隐入了一旁的巨石阴影中。
他刚藏好,一道纤细的白色身影便踉踉跄跄地冲出了密林。
那是一个女子,身着一袭白衣,此刻却被鲜血染红了大半,宛如雪地里盛开的红梅,凄美而惨烈。
她脸色苍白如纸,脚步虚浮,显然已经到了极限,全凭一股意志力在强撑。
可即便如此,她的眼神依旧倔强,不时回头望向身后的黑暗,仿佛那里有什么恐怖的凶兽正在追逐。
“噗通。”
终究是油尽灯枯,那女子一个趔趄,重重地摔倒在地,彻底昏死过去。
几乎在她倒下的瞬间,楚寒川便察觉到她胸口伤处溢出的一缕气息——阴冷、恶毒,带着腐蚀骨髓的邪异。
他的瞳孔骤然一缩。这股气息,他至死也不会忘记!
是“九阴蚀骨香”!
当年他母亲,便是中了此毒,在无尽的痛苦中化为一滩血水,尸骨无存!
滔天的恨意与杀机在楚寒川心中翻涌,但他面上依旧古井无波。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箭步上前,抱起昏迷的女子,脚尖在地面连点数下,身形化作一缕青烟,迅速消失在原地。
他必须救她!
不仅因为她被血衣教追杀,更因为她身上的毒,牵扯到他深埋心底的血海深仇!
他将女子带到附近一处他早就发现的废弃山洞。
这山洞位置隐蔽,洞口被藤蔓遮掩,是绝佳的藏身之所。
而就在他离开后不久,被绑在树上的影无命他喉咙里发出一阵古怪的音节,被他强行挣脱束缚的一根手指上,一枚黑色的戒指骤然碎裂。
一股无形的波动,瞬间扩散开来。
这是血衣教的紧急召集令!
很快,十几道黑影如鬼魅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护法!”
影无命挣断了冰蚕丝,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图被一个玄铁门的小子夺走了!那个叛徒苏晚棠也逃到了这附近!传我命令,立刻封锁这片山林,找到他们,格杀勿论!”
“是!”
一场针对楚寒川和苏晚棠的绝命围剿,在漆黑的夜幕下悄然展开。
山洞内,楚寒川并不知道外面的动静,但他早已料到敌人不会善罢甘休。
他从怀中取出几枚特制的、刻有符文的小巧风铃,挂在洞口的藤蔓之后,又将一些晒干的草药碾碎,撒在洞口周围。
风铃阵,可预警;草药迷雾,可混淆追踪者的嗅觉,掩盖洞内的血腥气和药味。
做完这一切,他才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女子身上。
撕开她胸口的衣物,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赫然在目。
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变成了诡异的紫黑色,并有向心脏蔓延的趋势。
楚寒川神色凝重,从随身的药囊中取出一排锃亮的银针。
他没有丝毫迟疑,出手如电,一根根银针精准地刺入女子心脏周围的各大穴位,以自身精纯的真气为引,暂时封住了毒素的扩散。
但这只是权宜之计。九阴蚀骨香霸道无比,必须尽快找到解药。
他的目光在山洞内扫过,有限的药材根本不足以配制完整的解药。
忽然,他眼角余光瞥见石壁缝隙中生长着几株通体碧绿、叶片上仿佛点缀着七颗星辰的小草。
“七星草!”楚寒川心中一喜。
此草性寒,能中和奇毒。
他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里面装着他在青云崖采集的“雪莲露”,乃是天地灵气所钟的至宝。
虽然药材不全,但以七星草为主,雪莲露为引,配合他的医道手段,足以吊住她的命,并将大部分毒素逼出体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洞外,血衣教的搜索声越来越近。
洞内,楚寒川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全神贯注地为女子施针、喂药。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一口紫黑色的毒血终于从女子口中喷出,她苍白的脸上也恢复了一丝血色。
楚寒川长舒一口气,总算是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与此同时,玄铁门内,执法堂的弟子已经倾巢而出。
带队的正是执法堂首座,宋守义。
他面色铁青,一夜之间,宗门外围竟有魔教妖人活动的踪迹,这简直是在打他执法堂的脸。
“给我一寸一寸地搜!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帮杂碎给我揪出来!”宋守义怒吼道。
就在这时,楚寒川的身影从一侧的山道上缓缓走来。
他故意在自己的衣衫上划破了几道口子,脸色也带着几分“疲惫”。
“宋师伯。”楚寒川拱手行礼。
宋守义看到他,眉头一皱:“楚寒川?你不在后山清修,来此地作甚?”
楚寒川“苦笑”一声,道:“弟子昨夜巡山,无意间撞见一名行踪诡异的黑衣人。弟子与他交手,侥幸将其擒获。经审问,那人自称来自血衣教。”说着,他故意留下了一些搏斗的痕迹,并巧妙地指向了一个与山洞完全相反的方向。
“什么?!”宋守义闻言大惊失色,“血衣教的刺客?人呢?”
“弟子学艺不精,被他同伙偷袭,让他跑了。”楚寒川一脸“懊悔”。
宋守义来不及深究,血衣教三个字已经让他头皮发麻。
他立刻下令:“封锁山门!所有人,朝那个方向追!一只苍蝇也别给我放出去!”
看着执法堂弟子们浩浩荡荡地朝着错误的方向追去,楚寒川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转身返回了山洞。
洞内,苏晚棠已经悠悠转醒。
她醒来的第一反应,便是从靴中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抵在了楚寒川的喉咙上。
“你是谁?我的图呢?”她的声音嘶哑,却充满了警惕和杀意。
楚寒川的喉结感受着匕首的冰冷,脸上却没有丝毫惧色。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淡淡地说道:“图在我这里,很安全。另外,如果你不想一刻钟后毒发攻心,化为一滩脓血,最好把刀拿开。”
苏晚棠一愣,这才感觉到自己体内那股熟悉的阴寒之气虽然被压制,却并未根除。
她看着楚寒川那双深邃得不起一丝波澜的眼睛,又看了看自己胸口被处理得极为妥当的伤口,眼中的敌意渐渐消退。
“你救了我?”
“我只是不想让你死得那么难看。”楚寒川收回目光,开始收拾地上的药渣,“你中的是‘九阴蚀骨香’,没有我的独门手法,不出三日,神仙难救。”
听到“九阴蚀骨香”五个字,苏晚棠的身体猛地一颤,
楚寒川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语气依旧平淡,却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这毒,我认识。很多年前,我曾亲眼见过它夺走我至亲的性命。”
一句话,让山洞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苏晚棠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年轻男子。
两人之间,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因这相同的血海深仇而被连接在了一起。
她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从震惊到茫然,再到挣扎,最后化作一丝复杂难明的微光。
良久,她放下了匕首,嘴唇翕动,用一种几不可闻的声音,低声问道:
“你……是不是认识莫修远?”
话音落下的瞬间,楚寒川那始终平静如水的眼眸,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名字,如同九天惊雷,在他心底最深处轰然炸响!
莫修远!
这个他以为早已尘封在记忆中的名字,这个与他母亲之死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名字,怎么会从这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口中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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