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公豹的手中，那根龙筋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他的手腕坠断。
他如蒙大赦，转身的动作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仓皇。
计谋得逞的窃喜在他的心底疯狂滋生，可黄龙那深不见底的实力又化作一片阴影，让他只想立刻逃离。
必须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回去就将这桩天大的机缘炼化。
洞府的出口就在眼前，清冷的月光洒下，仿佛通往自由。
然而，他的一只脚刚刚踏出洞口，一个声音便从他身后悠悠传来。
那声音里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却让申公豹全身的汗毛根根倒竖，血液瞬间冰冷。
“道友，请留步。”
五个字，平淡无奇。
可落入申公豹耳中，却成了天地间最恐怖的魔咒。
他的身体瞬间僵住，刚刚抬起的脚，再也无法落下分毫。
这不是神通。
却远比任何神通都要可怕。
那是源自灵魂最深处，面对天敌般的恐惧。
他转过身，动作机械，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每一寸都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被他硬生生从僵硬的脸上挤了出来。
“黄……黄龙师兄，还……还有什么吩咐？”
黄龙依旧端坐在原处，洞府内的光线昏暗，将他的身影衬得格外高深。
他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斟满一杯茶，氤氲的茶香中，飘出淡淡的一句话。
“师弟，你我之间的因果，恐怕还未了结呢。”
申公豹的心脏咯噔一下，沉入了无底深渊。
他知道，不妙。
黄龙修长的手指将茶杯轻轻放下。
杯底与石桌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嗒”。
这声响，却是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申公豹的心头，震得他神魂欲裂。
“我且问你，你手中那根龙筋，可是我蜕皮换下之物？”
申公豹闻言，整个人一愣。
他下意识地将神念探入手中的龙筋。
随即，他的脸色从煞白转为铁青，再从铁青变得血红。
这根龙筋之中，龙气确实充沛，浩瀚如海。
可细细品味，那龙气的核心，却透着一股陈旧，一股衰败。
根本不是生机勃勃的本源龙筋。
甚至连刚换下的新鲜龙筋都算不上。
这分明是一根不知在哪个角落里存放了多少岁月，灵性即将散尽的废弃之物。
他被耍了。
他被彻头彻尾地耍了。
“你……你……”
申公豹指着黄龙，又惊又怒，屈辱的火焰几乎要从他的眼眶中喷涌而出。
黄龙发出一声轻笑，那笑声在申公豹听来，充满了嘲弄。
他的眼神，也在这一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刺破了洞府内所有的伪装。
“我什么？我骗了你？”
“申公豹，你摸着自己的道心问一问，方才若不是我技高一筹，你是不是就准备用你那天赋神通，暗算同门，强取豪夺了？”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九天神雷，从天灵盖直劈而下，将申公豹最后的侥幸劈得魂飞魄散。
他最大的秘密，他最阴暗的想法，就这样被对方赤裸裸地摆在了台面上，无所遁形。
他面无人色，浑身颤抖。
“我给你两条路。”
黄龙的声音变得冰冷，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仿佛是天道的宣判。
“第一，我即刻将此事，连同你欲暗算同门的行径，一并禀报师尊。以师尊他老人家嫉恶如仇的性子，你这记名弟子，怕是当到头了。废去修为，打回原形，逐出昆仑，都是最轻的下场。”
申公豹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几乎要瘫倒在地。
他毫不怀疑黄龙话语的真实性。
元始天尊最重规矩体面，最恨门下弟子行此等龌龊之事。
“第二……”
黄龙故意拉长了语调，他的目光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玩物，看着申公豹脸上不断变幻的绝望。
“你立下天道誓言，从此奉我为主，为我效力。”
“利用你那长袖善舞的交际之能，代我处理玉虚宫外门所有杂务，收集情报，调解纷争。做我黄龙在昆仑山，行走于光影之下的那枚棋子。”
成为附庸。
这不只是成为附庸，这是要将他彻底变成黄龙的私产。
申公豹的脸上，屈辱与不甘交织，扭曲得不成样子。
他乃是天地间的先天异种，历经万劫方才得道，他有自己的骄傲，有自己的尊严。
岂能甘心为人奴仆。
可他抬头，对上了黄龙那双深邃的眼眸。
那双眼睛里没有威胁，没有逼迫，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吞噬他所有的反抗念头。
所有的骄傲，所有的不甘，在那双眼眸前，都化为了乌有。
被废去修为，打回原形，在无尽的岁月里化为枯骨。
或者，成为强者手中的一枚棋子，苟延残喘。
他没有第三个选择。
良久的沉默，仿佛有一个纪元那么漫长。
申公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缓缓地，屈辱地，跪倒在地。
他的声音沙哑而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我选第二条。”
他屈辱地抬起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向冥冥之中的天道。
“天道在上。我申公豹，今日自愿奉黄龙为主，终此量劫，绝无二心。若违此誓，天诛地灭，形神俱散。”
誓言立下的瞬间，天地有感。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玄光自九天之上落下，穿透了洞府的禁制，一分为二，没入黄龙与申公豹的眉心。
牢不可破的因果联系，就此形成。
黄龙的识海之中，那面古朴的道缘宝鉴上，连接着申公豹的那条金色缘线，骤然间剧烈扭曲，重组。
最终，烙印下两个散发着无上威严的古朴篆字——【主从】。
从此，申公-豹的荣辱兴衰，生死命运，便与黄龙彻底绑定在了一起。
黄龙的脸上，重新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他走上前，亲自将申公豹扶起，动作自然，仿佛这本就是天经地义。
“师弟，识时务者为俊杰。”
“你放心，跟着我，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那封神榜上，未必便有你申公豹之名。”
“封神榜”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再次让申公豹浑身剧震。
他看着眼前这位笑容温和，却深不可测的主人，心中最后一丝不甘也彻底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敬畏，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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