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峡市，一间门脸褪色、牌匾斑驳的老中药铺。
空气里，上百种草药的气味经过年深日久的熬煮与晾晒，早已不是单纯的苦涩，反而交融、沉淀，化作一种醇厚而独特的芬芳。
这股味道，能让躁动的心沉静下来。
柜台后，苏晨正低着头，专注地摆弄着一杆小巧的黄铜戥子。
他的手指修长而稳定，捻起一根细如发丝的藏红花，轻轻置于秤盘之上。秤杆微微一颤，他另一只手娴熟地拨动秤砣，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烟火气，仿佛已经在这张柜台后重复了这个动作千百年。
“师傅。”
他头也不抬，声音清淡地问向旁边一位正打着瞌睡的白发老药师。
“这批当归的年份似乎差了点火候，闻起来带了潮气，药性会打折扣。”
老药师眼皮动了动，含混地“嗯”了一声，全然的信任。
就在这一刻。
药铺那扇饱经风霜的对开木门，门轴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在没有任何外力推动的情况下，向内洞开。
一道光。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圣洁光芒，瞬间冲垮了药铺内昏黄的灯光。它耀眼，却不刺目，带着一种高维生命对低维世界理所当然的降维打击。
光芒敛去，一道绝美的身影凭空显现。
她身着线条流畅的银色轻甲，甲胄上镌刻着繁复而神圣的纹路。身后，一对洁白无瑕的羽翼收拢着，每一根羽毛都仿佛是由最纯粹的光辉凝聚而成，完美得不似凡物。
披肩的金发如流淌的熔金，湛蓝色的眼眸深处，是与生俱来的高傲与神性。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凡俗世界的审判。
左翼护卫，天使彦。
“哐当！”
一位正在抓药的顾客，手中的瓷碗脱手而出，摔在青石板上，碎裂成无数片。
“啪嗒。”
老药师手中的紫砂茶壶，也滚落在地。
药铺内的所有人，包括那位白发苍苍的老药师，此刻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张大了嘴，眼神空洞地望着这神圣降临的一幕，大脑一片空白。
神。
这是他们贫瘠的认知里，唯一能想到的词汇。
唯有一人例外。
苏晨。
他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外界那足以让凡人顶礼膜拜的神圣气息，于他而言，似乎还不如指尖那株紫河车的药性来得重要。
他依旧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将一株晒干的紫河车放上秤盘，动作精准，毫厘不差。
天使彦的目光，穿透了空气中浮动的尘埃，第一时间便锁定了这个唯一正常的“异常体”。
她的天使基因引擎在高速运转，试图解析眼前的男人。
扫描结果却是一片混沌。
他身上明明没有任何神力波动，生命体征也与普通地球人无异。可偏偏，他身上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独特气场，那是一种古老、深邃、仿佛与整个宇宙的脉搏同频共振的奇异韵律。
这种感觉，彦只在面对女王凯莎时，有过一丝模糊的体会。
她压下心中的惊异，属于高阶天使的骄傲让她不屑于任何试探。
她直接开门见山，声音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在宣读神的谕令。
“地球人，苏晨。”
“我代表神圣凯莎女王，向你发出邀请。”
“梅洛天庭有一位功勋卓著的古老天使，正遭受‘基因衰竭’的折磨，女王希望你能前往天庭，为她进行治疗。”
她的每一个字，都带着神对凡人理所应当的审视与征召。
在天使的文明体系中，能得到神圣凯莎的亲自邀请，对于一个尚处于核前文明的土著而言，是足以载入其种族史册的、无上的荣耀。
然而，预想中的惶恐、激动、乃至受宠若惊，都没有出现。
苏晨甚至连手里的动作，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他将称好的几味药材，用一张泛黄的油纸仔细包好，递给面前那位早已吓傻的顾客，又拿起一块干净的棉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
整个过程，安静而从容，仿佛天使彦刚刚宣读的，不过是街边的一段广告。
做完这一切，他依旧没有抬头看彦一眼。
他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传遍了死寂的药铺。
“出诊费很贵，你们天使付得起吗？”
一句话，让空气中那神圣而庄严的气氛，瞬间崩裂。
天使彦那双亘古不变的湛蓝色眼眸，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波动。
她那足以洞悉微观粒子的视线，牢牢锁定着苏晨的侧脸。
这还是数千年以来，第一次。
第一次，有凡人敢用这种……近乎市侩的口气，与一位高阶护卫天使对话。
不等她回应。
苏晨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没有挑衅，没有不屑，只是在陈述一个规则，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凌驾于所有神权之上的规则。
“而且，我只治我想治的人，救我想救的命。”
他顿了顿，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漆黑，深邃，古井无波，仿佛蕴藏着一片宇宙诞生之初的原始星空。
当他的目光与天使彦对上的瞬间，彦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自己那引以为傲的神圣之躯，仿佛被瞬间看透，从最基础的基因编码，到灵魂深处的每一个烙印，都无所遁形。
苏晨看着她，一字一句地，将话说完。
“神圣凯莎女王的面子，在我这里，不好使。”
话音落下。
整个药铺，陷入了比死亡还要彻底的寂静。
老药师和几位顾客的脸色，已经由惨白转为铁青，浑身筛糠般地抖动起来。在他们听来，这已不是大不敬，这是凡人对神灵最疯狂的亵渎，下一秒，或许就是神罚降临，万物化为飞灰。
而天使彦，这位纵横宇宙、征战了数千年的高阶护卫天使，此刻，却完完全全地愣在了原地。
她看着眼前这个自始至终，都没有对自己表露出半分敬畏的凡人。
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眸。
那颗属于神的高傲心脏，竟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了一下。
在她湛蓝色的瞳孔深处，那与生俱来的神圣与高傲正在悄然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比强烈的、名为“好奇”的情绪，疯狂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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