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城头的一声枪响,如同一柄落下的巨斧,斩断了一个摇摇欲坠的旧时代。
龙旗坠地,五色新旗在徽州省城的上空仓促升起。
谭延闿,这位昔日的协统,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便用铁腕与枪杆,将旧衙门的牌匾换成了“都督府”的崭新招牌。
徽州都督。
这四个字,如今重逾千斤,代表着这片土地上至高无上的军政权力。
而林家,作为谭延闿在微末之时最早的资助者,又在光复的关键时刻,献上那足以起死回生的“安康片”,其地位,也随着谭延闿的崛起而扶摇直上。
从龙之功,救命之恩,两份沉甸甸的筹码,让林家的大门,成了徽州省城最炙手可热的地方。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通往林家大宅的青石板路上,便已是车轮滚滚,马蹄声声。
前来拜访送礼的各界名流、新贵官员,几乎要将门槛踏破。
林正德走在省城的大街上,享受着前所未有的尊崇。
那些穿着新式制服、腰间别着手枪的政府官员,远远见到他,便会立刻停下脚步,满脸堆笑地拱手行礼,口中恭敬地称呼一声“林老先生”。
林家,在徽州省内,俨然成了都督府之下,最耀眼的存在。
府宅之内,名贵的贺礼堆积如山,宾客的吹捧声不绝于耳,一切都笼罩在一片繁华喧嚣的光环之下。
然而,在这片近乎沸腾的热闹中,林默却像一块沉在水底的寒冰,始终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他站在二楼书房的窗前,静静地看着楼下父亲被众人簇拥的荣耀景象,眼神里没有半分喜悦,只有一丝愈发浓重的审慎。
他与谭延闿的数次接触,让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某些危险的信号。
这位新任都督,在真正品尝到权力的滋味后,整个人都在发生着一种从内到外的质变。
权力的醇酿,最是醉人。
谭延闿的言谈举止,再也找不到当初那个为几万两军饷而焦头烂额的协统影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一种对麾下一切,都必须绝对掌控的强烈欲望。
他的野心,如同雨后的藤蔓,正在疯狂滋长。
就在三日前,都督府的一次私人晚宴上。
酒过三巡,谭延闿屏退了左右,偌大的花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他搭着林默的肩膀,那只握过枪的手掌,温热而有力,语气更是亲切得如同家人。
“默侄,以后这徽州省,你看上什么生意,只管放手去做!”
谭延闿的声音里带着酒意,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
“有哪个不长眼的敢给你添堵,你告诉谭叔,我用枪炮替你摆平!”
这话语,热络得足以让任何一个商人感激涕零。
可每一个字,落入林默的耳中,都像是一记记敲响的警钟。
他脸上的微笑恰到好处,既不显得疏远,也未曾流露谄媚。
但在那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一股寒意,却从他的脊椎骨悄然升起。
将家族的百年基业,将所有亲人的身家性命,完全寄托在一个军阀的“情分”和“许诺”之上?
这是何等天真,又是何等致命的错误!
情分,是这世上最不可靠的东西。
尤其是在权力的天平上,它轻如鸿毛。
今日,他的枪炮能为你摆平别人。
那么明日,当你的财富积累到让他感到不安,当你的影响力大到让他觉得碍事时,他的枪炮,同样能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将你连同你的家族,一并“摆平”。
与虎谋皮,终究难免被虎所噬。
林默端起酒杯,将杯中猩红的液体一饮而尽。
酒液的辛辣,让他更加清醒。
不行。
绝不能这样下去。
必须在谭延闿的野心彻底膨胀到无法遏制之前,建立起真正属于林家自己的势力版图!
一个让谭延闿这种手握枪杆子的人,在动念头之前,就必须反复掂量,不得不投鼠忌器的强大力量!
这个版图,绝不仅仅是堆积在金库里的白银。
金钱,在枪炮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它必须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足以影响时局,甚至左右他谭延闿命运的力量。
林默的视线,越过窗外熙攘的人群,投向了更远的地方。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徽州的城墙,看到了那条奔流不息的长江,看到了沿江而下的富庶省份。
一个庞大的,以林家为核心的计划,如同在黑暗中点燃的星火,开始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渐渐清晰,燃烧。
这股力量的根基,便是将整个徽州省,乃至周边数省的经济命脉,都与林家,进行一次前所未有的深度捆绑!
要让林家,成为这片土地上所有人生计所系的血脉。
割之,则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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