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努力地咽了口唾沫,试图用他那惯有的、大大咧咧的语气,来掩饰内心的恐惧。
“怕……怕个球啊!”
“他……他娘的,不就是个头大点,眼睛多点,长得磕碜点吗?”
“咱们……咱们有小伦,有蔷薇,还有猴哥……还有……还有国家!”
“他要是敢来!”
“俺老刘……俺老刘第一个……第一个……”
“第一个……跟他拼了!!”
那三道矗立于永恒黑暗中的身影,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死死地压在了诸天万界每一个生灵的心头。
然而,就在所有人的心神,都还沉浸在那股由死之三兄弟带来的、无声的、却又远超深红之王的极致恐惧中时……
光幕,又一次变了!
那棵贯穿了维度、承载了无数宇宙的神圣巨树,消失了。
那无穷无尽的、由扭曲神明组成的猩红军团,消失了。
甚至连那三道仅仅是存在,就足以令万物凋零的死亡化身,也消失了。
画面,一转。
呈现在诸天万界眼前的,是一座无比空旷、无比宏伟、却又无比压抑的……血色大厅。
大厅的穹顶高得望不见边际,仿佛一片凝固的血色苍穹。
支撑着大厅的,是一根根由无数扭曲、哀嚎的神明骸骨铸成的巨柱。
而在大厅的最深处,那张所有人都无比熟悉的、由神尸与鲜血构成的深红王座,正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王座之上,端坐着的,正是那位万神之王,深红之王!
只是……
此时此刻的他,与之前在战场上那个威压万界、睥睨众生的暴虐君主,判若两人!
他那庞大的、燃血般的深红躯体,此刻正焦躁不安地在王座上微微挪动着。
那双足以让宇宙都为之颤抖的、由猩红壳质构成的手爪,死死地抓着王座的扶手。
“咯吱……”
“咯吱……”
那刺耳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这死寂的大厅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的眼神……
他那双曾经只一眼,就足以让葛小伦这等神体都险些崩溃的、充满了毁灭与暴虐的眼眸……
此刻,其中再也没有了丝毫破灭一切的霸道锐气。
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
不安!
焦躁!
甚至……
是一丝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惊恐!
王座之下,一名身披血色祭祀袍、气息同样强大无比的下属,恭敬地跪伏在地,用一种近乎于安抚的语气,低声说道。
“伟大的王,请您息怒。”
“或许……或许今年,‘他’……不会来了。”
“毕竟,随着您的力量与日俱增,您的威名早已响彻了所有的次元与维度。”
“即使是‘他’,想必……也终将畏惧于您那足以颠覆一切的无上伟力!”
然而,这番充满了恭维与奉承的安慰,非但没有让深红之王的情绪有丝毫的平复。
反而让他眼神中的那一抹忧虑与惊恐,变得愈发浓重!
他猛地摇了摇头,那焦黑扭曲的鹿角,在空气中划出了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空间撕裂的痕迹。
他的声音,不再是之前那种响彻诸天的、充满威严的轰鸣。
而是一种……压抑的、沙哑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低吼。
“不……”
“你……不懂!”
“他……会来的!”
“他……一定会来的!!!”
说罢,深红之王便不再理会他那战战兢兢的下属。
他只是死死地、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王座前方,那片空无一物的、冰冷的、坚硬的……地板。
不。
不是地板。
他盯着的,是地板上的……
那一片,仿佛亘古便已存在的……阴影!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大厅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深红之王那愈发粗重、愈发压抑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大殿中,缓缓回荡。
诸天万界,所有正在观看这一幕的生灵,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们不明白。
他们完全不明白!
究竟是怎样的存在,仅仅是“可能会来”这个念头,就足以让这位能够轻易毁灭无数宇宙的万神之王,恐惧到如此地步?!
那个“他”,究竟是谁?!
突然间!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攀升到极致的那一刻!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凭空地,响彻了整个血色大厅!
那是一个……威严到极致,也冰冷到极致的声音。
那个声音,没有蕴含任何的情感,没有任何的起伏。
它就仿佛是“道”的具象化,“理”的代言词。
它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那个声音,只说了两个字。
“虫豸。”
轰——!!!
这两个字,如同一柄蕴含了宇宙所有重量的无形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深红之王的心脏之上!
他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颤!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朝着声音的来源处,望了过去。
只见,在那高不见顶的、血色的穹顶之上。
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被一层浓郁到化不开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与希望的漆黑浓雾,所完全笼罩。
根本看不清他的样貌。
甚至,连他的轮廓,都是模糊的,仿佛随时都会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只能依稀辨认出,那是一个……人形。
他,就那样静静地,倒悬于天花板之上。
仿佛他脚下的穹顶,才是真正的大地。
他,在俯视着王座上的深红之王。
就像是在俯视着一只……随时可以被轻易碾死的……
虫豸!
是他!
是他来了!
俱灭!
万物之死!
死之三兄弟中的……最后一位!
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深红之王的瞳孔,猛地收缩到了极致!
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最本源的、根本无法抑制的……惊慌!
但他,毕竟是万神之王!
是统御着无尽毁灭军团的暴虐君主!
他强行压下自己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脏,强行压下自己几乎要跪伏下去的冲动。
他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显得镇定一些,甚至,带上了一丝属于王者的威严。
“万物之死……”
“你……又来了。”
“呵……”
他发出了一声干巴巴的、比哭还难听的笑声,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更加从容。
“你来的,倒也正是时候。”
“今天,是我的诞生之日。”
“是我,踏入这无上荣耀的……最初之日!”
他试图用“诞生”与“荣耀”,来对抗对方身上那股,纯粹的、绝对的“死亡”气息!
然而……
穹顶之上,那团漆黑的浓雾,只是发出了一声……轻微的、仿佛是在嗤笑般的气音。
“呵……”
那声音,比之前深红之王的干笑,要显得随意得多,也……残忍得多。
“你的诞生之日?”
“你口中的……荣耀之初?”
俱灭那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缓缓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冰冷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深红之王的灵魂深处。
“你,倒是提醒我了。”
“在你出生的那一天……”
“你,就把你的那些……亲兄弟们……”
“送到了我的……死亡之地。”
“直到今天……”
“他们,如今,还在我的大厅里面……”
“哀嚎。”
轰隆——!!!
俱灭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落在诸天万界的耳中,不亚于一场宇宙大爆炸!
什么?!
亲兄弟?!
这个暴虐、疯狂、以毁灭为乐的深红之王,竟然……竟然在自己出生的那一天,就杀死了自己所有的兄弟?!
然后,把他们的灵魂,送给了……万物之死?!
这……这是何等丧心病狂的暴行!
这……这是何等扭曲邪恶的灵魂!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任何生灵都为之发指的指控。
深红之王的脸上,非但没有露出丝毫的愧疚与悔恨。
反而,浮现出了一抹……病态的、扭曲的……得意!
“是啊!”
他猛地从王座上站了起来,张开双臂,发出了状若疯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没错!就是我干的!”
“那,是我送给你的!”
“是我,送给至高的、永恒的死亡的……第一个礼物!”
他的声音,在整个大厅中回荡,充满了挑衅与炫耀!
“而且,那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从那一天起,我便立下誓言!”
“我会把越来越多的‘礼物’,送到你的大厅里去!”
“我会用那些神明的、凡人的、一切生灵的灵魂,把你的死亡之地,填得满满的!”
“我会让你那空旷的大厅,变得……无比热闹!”
“哈哈哈哈哈!怎么样?万物之死!我这份礼物,你……还满意吗?!”
他,在试图用自己犯下的、更大、更多的罪孽,来掩盖自己最初的、那份弑亲的恐惧!
他,在试图将自己,摆在与死亡平等的、一个“赠予者”的位置上!
穹顶之上。
那团漆黑的浓雾,沉默了片刻。
随后,那冰冷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这一次,似乎……带上了一丝“赞同”的意味。
“嗯……”
“确实如此。”
“不得不承认……”
“在‘送东西’这方面……”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生灵,能像你这样……”
“送来……这么多。”
听到这句“赞同”,深红之王脸上的得意之色,愈发浓郁!
他以为……
他以为自己,成功了!
他成功地,在与“死亡”的对话中,占据了一丝上风!
然而……
下一秒。
俱灭那话音之中,陡然一转!
那股冰冷到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再一次,降临了!
“所以……”
“等你死后……”
“加入他们的……那一天。”
“我,会亲自,带你去……见他们的。”
说完。
那团笼罩在穹顶的漆黑浓雾,连同那道俯视着“虫豸”的身影……
就那样,毫无征兆地,凭空……
消失了。
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深红之王的一场噩梦。
大厅,再一次,恢复了那死一般的寂静。
而王座之前。
那个刚刚还张狂大笑、不可一世的万神之王……
那个刚刚还试图与“死亡”平起平坐的暴虐君主……
此刻,浑身上下所有的气焰,都在瞬间,被抽得一干二净!
他脸上的得意,凝固了。
他眼中的疯狂,消散了。
他缓缓地……缓缓地……
松开了,那双紧抓着扶手的手爪。
“噗通”一声。
那庞大的、燃血般的、曾经让诸天万界都为之战栗的深红身躯。
就那样,无比狼狈地,无比颓然地……
瘫坐回了,那张由无数神明尸骸堆砌而成的……
深红王座之上。
他,彻底泄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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