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您接下来要怎么做?”井萧看着萧景琰的腿,担忧起来。如果在他身上出了点什么事,恐怕自己的九族应该会有点小麻烦。
额,先找个医馆医一医我这条腿吧。
这一句话,可给井萧感动哭了:“哎呦陛下,你可算肯去治病了呜呜呜呜。”
萧景琰抬手,给了他后脑勺一记轻削:“哭什么哭,朕又没死。”
井萧立刻收声,袖子一抹脸,只剩鼻音:“那……咱去哪家医馆?城里最大的‘回春堂’是漕帮暗桩,去不得;西街尽头有个铃医老郑,手艺还行,就是嘴碎。”
“好好好,都听你安排。”萧景琰一边看着文件,一边笑着答应着。井萧把船悄无声息地靠上西岸一处破埠头,先背起萧景琰,猫腰穿过两条暗巷。雨刚停,青石板泛着冷光,血脚印一路蜿蜒,像给夜色点了盏暗红的灯。
铃医老郑的铺子矮得几乎要塌,门口挂着一盏旧风灯,灯罩破了个洞,火苗被风吹得直打哆嗦。井萧抬手敲门,三短一长。里头咳嗽几声,门吱呀开了条缝,露出一张皱成树皮的老脸。
“半夜三更,谁——”老郑一眼扫到萧景琰那条腿,瞬间收了声,侧身让进,“进来,快!”
屋里药味冲鼻,灶台上咕嘟咕嘟煎着一锅黑汁。老郑把灯火拧亮,镊子一挑,血痂“啪”地撕开,萧景琰只轻轻“嘶”了一声。
“刀口太深,得缝三层。”老郑嘴里碎碎念,“再晚半个时辰,这条腿就保不住喽。”
井萧在旁边听得心惊肉跳,却见萧景琰还低头翻那本焦黑“舟”字册,像腿上那截翻卷的血肉与他无关。
老郑刚要下针,外头风灯“噗”地灭了。紧接着,窗纸被戳破,一点寒芒探进来——是根吹箭。
井萧反手一抄,箭尾在他指间转了个半弧,箭头淬着幽蓝。
“来得比朕想的快。”萧景琰合拢册子,抬眼一笑,“老郑,后门通哪儿?”
“通……通后河沟。”
“好。”他撑着桌沿站起,把染血的绷带往伤口上一缠,声音低而稳,“把灯重新点上,门别关。”
老郑手抖得几乎捏不住针。井萧已拔出剃刀,闪到门侧。
萧景琰用血指在医案空白处写下一个歪歪斜斜的“阮”字,随手贴在门框正中。
风灯重新燃起,火苗跳得老高,照出门外一排悄悄逼近的黑影。
黑影一共七人,檐角与墙根各占三点,呈“品”字锁死医馆。
最前者贴地蛇行,袖口滑出短弩,箭槽已上浸毒三棱矢;
第二人倒挂梁间,脚尖勾瓦,手执一柄反刃钩,寒光沿瓦沟滴落;
第三人蹲窗下,以匕首挑破窗纸,吹箭含在齿间,腮帮微鼓,像只蓄势的毒蟾;
最后四人分守后门与河沟,两人抬木桩、两人握绳网,只待一声哨响便破门兜头。
夜风突转,吹得风灯狂摇。
七道影子同时一顿——医馆门框上,那血写的“阮”字在火光里像活了一般,针脚似的红痕渗出冷意。
为首之人抬手,五指并拢,向下一切。
“嗖”的一声,一支穿云箭划破天际,爆发出了尖锐的哨声。
“坏了!”为首的黑衣人心里一惊,赶快下命令:“快走!”
“想走?晚了!”不知何时,井萧已经站在了他们面前,手里握着一把宝剑。剑,还未出鞘。
黑衣人余光已经看到了身披黄金铠甲的禁军。金甲禁军。
重盾如墙,长戟如林,巷口巷尾同时合拢,连屋顶都立着弩手。
井萧单手负后,剑仍未出鞘,只淡淡道:“奉皇帝之命,擅动医者,就地格杀。”黑衣人互望一眼,齐往斜刺里突围。
下一瞬,屋顶弩弦齐响,七支黑杆羽箭钉进七人脚前寸许,箭尾犹颤。“弃械跪地,留全尸。”井萧补一句。首领咬牙,反手欲抹脖子;萧景琰却从医馆门内踱出,斗笠下透出一线冷光:
“别急着死——朕的账簿,还缺几个活口画押。”
“给我押下去!”井萧一挥手,几个黑衣人就已经被摁了回去。
现在就是医腿时间了。
医馆里,灯火重新拧亮,药味混着血腥在窄小的屋里打着旋。
老郑把锅里的黑汁舀进铜盆,热气蒸得人脸发潮。
“陛下,得先清创,再缝三层,最后一层用羊肠线,免得日后绷断。”
萧景琰把斗笠推到颈后,单手解开腿上的绷带——血痂和布条粘在一起,撕下来时像揭下一层皮。
老郑用烧刀子淋刀口,“嗤啦”一声,血水顺着桌沿流到地上,像一条细小的红蛇。
“第一针。”老郑手稳得像铁。
青丝穿过皮肉,发出极轻的“嘣”声。
萧景琰只抬了抬眉,另一只手仍握着那本焦黑账簿,一页都没合上。
井萧在一旁递镊子、递线、递热酒,动作飞快,却忍不住问:“陛下,要不要含片参?”
“不用。”萧景琰淡淡道,“疼能让人记得住账。”
三层缝完,老郑用滚烫药汁浇洗,再覆上一层金黄药膏,最后用净布缠紧。
“七日内不可碰水,不可疾行,不可动怒。”老郑板着脸嘱咐。
萧景琰站起身,试着踏地,腿上传来钻心刺痛,他却笑了:“好,三日后再来拆线。”
老郑吓得手一抖,差点把剪子掉地上:“三……三日?”
井萧已把账簿塞进怀里,扶住萧景琰:“三日够用了。”
门外,禁军押着七名黑衣人,铁链拖地,火星四溅。
萧景琰抬手,指尖在门框血字旁轻轻一点:“把他们也带上,朕要连夜回京。”
夜雨又起,灯火拉长他的影子——
【回京】
黎明前最暗的一刻,雨停了,官道两旁的芦苇被风压低了头。
萧景琰负手立在破埠头的石阶上,血绷带下的腿已裹上老郑新换的净布,每走一步仍像踩在刀锋,却半步不停。
井萧牵来两匹快马,鬃毛湿得发亮。
“陛下,乘辇吧?”
“乘辇太慢。”
萧景琰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得像把刀回鞘,疼得眉峰只颤了一瞬。
七名黑衣人被铁链锁成一串,跪在泥水里,嘴里塞着破布,眼里全是死灰。
井萧抬手,一名禁军递上那只焦黑的“舟”字账簿。
萧景琰将册子揣进怀里最贴近胸口的位置,低声道:
“回京路上,别让他们睡。醒了就审,审了就画押。”
马蹄声起,溅起一路星碎的泥。
乌篷船、破医馆、空漕仓,皆被抛在身后。
——京城方向,晨钟已隐约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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