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七缓缓转过头。
那双纯粹的碧绿色眼瞳，不带丝毫人类的情感，直勾勾地锁定在门口的老僵尸身上。
他没有回答。
喉咙里，发出一阵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
杀意。
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老僵尸。
老僵尸全身的关节发出一阵“咯咯”的脆响，那是尸气在极度恐惧下本能的凝固。
它动不了。
它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从九幽深渊爬出来的饥饿古神。
在对方的注视下，自己引以为傲的百年道行，就像是阳光下的薄冰，脆弱不堪。
它甚至产生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跑。
用尽一切力气逃离这里，逃离这个怪物！
“东西？”
叶小七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他咧开嘴，一个扭曲的笑容在他脸上绽放，混合着血污与疯狂。
“在你眼里，我也是……可以吃的东西，对吗？”
老僵尸的恐惧，在那双碧绿的眼瞳里，清晰地倒映出来。
那是一种绝佳的调味品。
咒种在欢呼，在催促，在渴望着下一场盛宴。
“滚。”
叶小七吐出一个字。
他没有动手。
理智的缰绳，已经被他攥出了血。他不能再吞噬了。再吞噬下去，他就真的回不来了。
老僵尸如蒙大赦，转身就想逃。
“等等。”
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老僵尸僵在原地。
“带我去顶楼。”
叶小七用那柄插回剑鞘的桃木剑支撑着身体，一步步从它身边走过，走向通往前厅的楼梯。
“你背后的人，应该在那里。”
他每走一步，地板上就留下一个湿漉漉的脚印，那是汗水，也是血水。
老僵尸不敢违抗，它能感觉到，只要自己有半点异动，那个年轻人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也当成“补品”吞掉。
它默默地跟在后面，像一个被驯服的野兽，带着叶小七穿过昏暗的走廊，踏上通往顶楼的阶梯。
……
顶楼，露台。
暴雨刚刚停歇，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和铁锈的气味。
一轮残月挂在云层破裂的缝隙里，清冷的月光洒在湿滑的青石板上。
露台的角落，一个人影蜷缩在地，正是那个穿着唐装的年轻人，徐漠。
他脸色惨白如纸，身体不时地抽搐一下，嘴角挂着黑色的血丝。
操控缚地尸煞被强行吞噬，那股力量的反噬，几乎震碎了他的三魂七魄。
叶小七只是瞥了他一眼，便将注意力投向了别处。
他的破幻眼，穿透了黑暗。
在露台对面，古宅最高的飞檐之上，一道黑影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那人戴着一张古朴的青铜鬼面，面具的纹路诡异，似哭似笑。
他就像是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幽灵，若不是那双碧绿的眼瞳，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到他的存在。
雨后的夜风，吹动他宽大的黑色衣袍，猎猎作响。
“叶小七……”
一道嘶哑冰冷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维度传来，在露台上空回响。
“你竟能吞噬缚地尸煞的本源。茅山，倒是出了个有意思的怪物。”
鬼面人似乎对地上昏迷的徐漠毫不在意，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叶小七身上。
那是一种审视，一种评估，像是在打量一件有趣的藏品。
“很好。”
他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发现。
叶小七没有说话，他只是用左手死死按住心口。
五雷镇煞金符上的雷光，正在与他体内奔涌的黑气进行着最后的对抗。
每一次心跳，都像是一次剧烈的爆炸。
他体内的咒种，在感知到鬼面人身上那股更加庞大、更加精纯的阴煞之气后，已经彻底陷入了癫狂。
“想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
叶小七喘着粗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鬼面人发出了一声低沉的轻笑，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意味。
他抬起手，对着地上的徐漠，凌空一抓。
“废物。”
一股无形的力量卷起徐漠，将他如同垃圾般摄到鬼面人的身边。
“连一盘开胃菜都看不住，留着你还有何用。”
叶小七紧紧握住桃木剑的剑柄，手背上青筋暴起，但他终究没有动。
他不能动。
他现在所有的力量，都用在了和自己战斗。
一旦出手，咒种会立刻冲破金符的镇压，彻底吞噬他的理智。
鬼面人拎着徐漠，仿佛拎着一只小鸡。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隔着数十米的距离，遥遥地对叶小七伸出一根手指。
“冥婚契约，只是一个开始。”
“我们下次，可以玩点更有趣的游戏。”
他的手指，缓缓指向叶小七，又轻轻一移，指向了远处城市灯火的方向。
“看好你的‘新娘’。”
“她身上的味道……可比这宅子里的任何东西，都更香甜。”
话音未落，鬼面人的身影便如同一滴墨水，融入了背后的夜色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叶小七持剑戒备的姿势，僵硬在原地。
他没有去追。
体内的力量太过混乱，贸然追击，无异于自杀。
他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那双碧绿的眼瞳里，光芒大盛。
中级破幻眼，全力发动！
他的视线，追溯着鬼面人消失的轨迹，穿透了空间。
然而，他什么也看不清。
在“核心勘破”的视野里，鬼面人留下的残影，只是一团剧烈扭曲的黑色火焰。
那火焰的周围，空间都在塌陷，任何窥探的视线都会被它吞噬、燃尽。
核心防御高到无法估量！
“阴阳视角！”
叶小七低喝一声，视界再度切换。
整个世界化作灰白。
他只来得及捕捉到，那团黑焰的内部，似乎包裹着一样东西。
但仅仅是一瞬，那团黑焰便彻底消散。
叶小七再也压制不住，一口灼热的逆血喷了出来。
强行窥探的代价，让他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雪上加霜。
他单膝跪地，用桃木剑支撑着地面，剧烈地喘息。
天空之中，刚刚停歇的暴雨，毫无征兆地再次倾盆而下。
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地浇在他的身上，试图冷却他滚烫的皮肤。
他缓缓抬起头，任由雨水冲刷着脸上的血迹。
那双碧绿色的眼瞳，在雨幕中，显得越发冰冷，锐利。
“鬼面人……”
“为了让你从洞里出来，这代价，倒也值了。”
他低声自语，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疯狂，只剩下彻骨的冷静。
几乎在同一时间，数十公里外的公寓里。
原本在睡梦中的苏婉晴，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坐起身，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一股没来由的、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
仿佛就在刚才，有一头远古的凶兽，对她露出了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