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医生！你要相信我，我真的看到他了！”
赵教授双手死死抠着膝盖，眼珠子瞪得溜圆，“就昨天晚上，在我们家门口，他就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一个劲的盯着我看。”
闫琛在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赵建民教授，他这间“心术心理诊所”开业以来，唯一的主顾。
他是大学教授，高知分子，头几次来说的还只是大学现在如何的内卷，升职难如登天，论文总被同事抄袭，带的研究生简直就是一群祖宗种种..
闫琛耐心的听着，用尽了所有疏导技巧，循循善诱，苦口婆心，曾一度以为，以自己的本事总该在这位大教授在心灵荒漠里灌注出一点点小苗苗吧，毕竟赵教授每次走之前都会握着他的手说一大堆感激之语，眼中满是“得遇贵人”的激动。
可结果呢？苗不但没见着，第二次来，这位赵教授的开场白直接把他的职业成就感给砸了个稀巴烂，不光砸烂了，甚至还放了把火，“闫医生，我看到了，一个没有头的人！”
行了，听到赵教授这句话，闫琛当时就傻了，这中度焦虑没治疗好，倒先诱发出妄想症了。
“赵先生，您别急，先喝口水，慢慢说。”
他将面前的一次性纸杯往前推了推。
“闫医生！你根本不信我是不是！是不是也觉得我被那些该死项目，该死的论文给逼疯了是不是？”他身体前倾，几乎要越过两人之间的玻璃茶几，唾沫星子都喷到了闫琛的白大褂上，“可那东西，不对，那家伙就站在那，就这么看着我，手里还拿着一把斧子！”
“赵先生，我理解您压力大，也理解您受到了惊吓。”闫琛的声音很缓、很温和，“您再仔细的想一想，是不是看错了，您想想，一个没有头的人，他是怎么看您的呢？”
“看？！”赵建民的声音再次拔高，他指着自己胸口上那两颗凸起道，“他就是用这看我的！就是这里！”
闫琛的心凉了半截，使劲咽了口唾沫，试图把赵建民从灵异频道给拉回来，“您的意思是？他胸口上长了两个眼睛？”
“不是长！”赵建民猛地一挥手，差点把桌上的水杯给打翻，“是这里就是他的眼睛！”
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肚脐眼，“还有这里！这里是他的嘴！他还跟我说话，问我这是哪？！问我黄帝在哪！”
完了。
这次真完了。
闫琛的心不光是凉了，而是直接死了，眼前这位他唯一的、尊贵的VVVIP客户，已经不是那个被内卷压垮的可怜教授了，而是一个被自己幻想出来的生物吓破胆的准精神病患者了，这单生意别说是黄了，简直是被直接烧成了灰，还被路过的哈士奇给撒了泡尿！
他甚至能脑补出赵教授脑子里那副惊悚画面，一个没有脑袋，光着膀子的上古战神，用自己胸口上那两个卡姿兰大眼睛死死的盯着他，肚脐眼一张一合的问，“喂，哥们，黄帝家怎么走？”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心理障碍了，这是神话级的精神崩坏！得立刻、马上、捆起来、打晕了送到精神病院去！要是再聊一会，这位赵教授说不定就要表演个“操干戚以舞”，把自己这破诊所给拆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飞快的盘算着如何用最平和、最温柔的语气去劝这位教授自己去精神病院：赵教授，您这种情况我建议您应该联系下更专业的人，不，我不是说您得了精神病，而是建议您系统性的治疗下，精神病院没有您想象的这么可怕，小护士24小时看护，管吃管住，以您的身份说不定还有独立卫浴。
他甚至已经构思出了赵教授如果拒绝自己该如何继续劝解的话术，可还未等他说出口....
“啊！！！！”
一道凄厉到非人的惨叫，猛地打断了他的铺垫。
前一秒还唾沫星子横飞描述着“刑天”的肌肉、身高、有没有灰指甲的赵教授整个人瞬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跳出来，他颤抖的伸出手，带着无边无际的惊恐指向闫琛身后，嚎叫道，“他.....他.....他就在你后面.....”
这一句话让闫琛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他鬼使神差的扭过头去，身后除了空气，还有那两盆蔫了吧唧的绿萝外，明明什么都没有。
他迅速转头，想安抚赵建民，可赵建民却根本没有看他，或者是直接越过了他，眼睛死死的盯着他身后的空气，好像那里真的站着一个只有他能看到的上古战神。
“赵教授，您别.....”
“不！不！别找我！”赵建民的身体疯狂颤抖着，双腿一软，跌坐在地，闫琛想上去扶他，可他却手脚并用的飞快向后倒退着，大声嘶吼道，“我真的不知道这是哪？！更不知道黄帝在哪？！求求你，别来找我了！！”
闫琛伸手想拉他，可这个年近六旬的老教授，竟直接一个鹞子翻身从地上弹了起来，然后拔腿就跑，整个人就像个人肉炮弹一般，狠狠的撞开了诊所那扇本就有些破旧的大门。
闫琛的手还僵硬的悬在半空，嘴巴微张，那句，“教授，您的费用.....”还未出口就被噎死在了嘴里。
得了！
他僵硬的收回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唯一的客户，被一个臆想中的、想要找人问路的刑天给吓跑了。
而他闫琛，这个破诊所唯一的心理医生兼老板，即将光荣失业，下一步可能就是去天桥底下支个摊，给人看手相。
黄昏的剪影洒在他的身上，赵教授连滚带爬的跑路后，他在那张硌屁股的办公椅上又呆坐了大半天。
期间，他曾无数次幻想，总觉得那门会再次被推开，一个刚失恋、梨花带雨、长得能去演偶像剧的美女冲进来，在他闫大师的帮助下幡然醒悟，继而对他这个青年才俊芳心暗许，哭着喊着要包养（不，是资助）他的诊所事业……嗯，实在不行，富婆老太太也行啊！
结果，漂亮姑娘没等来，反而等来了物业催交房租的通知，
他捡起那张纸，笑的比哭还难看，通知单上的那几个数字，已经决定了他下个月的命运——吃土。
他这心理医生的日子过得，简直是给所有同行拖了后腿，甚至连裤子也扒下来了，都说创业是前期吃苦，中期喝风，后期享福，可这苦是他想吃的吗？他根本没得选。
孤儿院长大，靠社会救济和工地搬砖才勉强读完书，他拼命学习，想着终于熬出头了，结果呢？规培结束，一句轻飘飘的“名额有限”，就把他打发了。
在这个拼完学历拼能力，拼完能力拼长相，拼到最后拼谁爹妈牛逼，谁亲戚够硬的世界里，他这种四六不靠的孤儿，最终只能成为垫脚石，被碾进泥里。
万幸还有个老师，掏了棺材本给他盘下这破诊所，算是在这钢筋水泥的森林里，给他留了个勉强遮风的狗窝，他把那张催命符一样的缴费通知单胡乱塞进抽屉最底层，锁好门，攥紧那高达十元的晚餐，一头扎进城市的夜色里。
他的“家”在城市的另一面，一个连导航都会自动忽略的角落，月租五百的城中村，这里没有保安、没有物业，一脚踏入，就如同回到了上个世纪。
这里的路面坑坑洼洼，积着不只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液体，几盏平日里就喜欢眨眼睛的路灯今日不知上了什么邪，竟然集体罢工。
闫琛骂了句娘，掏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些坑洼，四周极为安静，只要他自己的呼吸声和老鼠窜过的窸窣声，这里的居民大部分都搬走了，留下的也都是一些老人，就在他要拐进自己住的那栋破楼时，下意识的抬起了手电筒。
光亮的边缘，勾勒出了一个极为突兀的轮廓。
路口那盏唯一不喜欢眨眼睛还坚守岗位的路灯下，有个东西正站在那里。
那东西很高大，几乎顶到了路灯灯泡下沿，他背对着闫琛，一动不动，就好像是一尊石雕。
闫琛怔了一下，以为自己眼花了，就将手机向上平移了一下，可这一平移，险些把他的心脏病给吓出来，那家伙就这么活生生的站在那，肩膀之上，空空无也！
赵教授的嘶喊声瞬间在他脑子里炸响，“他就这么站在那，一动不动！”
他只感觉自己的脑子被TNT炸了一下，双腿不受控制的疯狂抖动。
就在这时，那石雕动了，高大的身影缓缓的、一点一点的转了过来。
他的胸肌上，在黑暗中，无声无息的闪起了两个猩红的光点。
在那两个光点的下方，在腹部中央，那个本应该是肚脐眼的位置，缓缓的张开......
“这是哪？黄帝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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