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粪桶订姻缘 > 第八章-“捍卫”娘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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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雾弥漫,玉清欢蹲在茄子垄间,素手拨开带露的叶片,指尖拂过叶脉间细密的绒毛。昨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耳尖泛红的模样总在眼前浮现,害得她今早翻土时竟错把韭菜苗当杂草拔了两株。

“小姐,温公子在月洞门外候着哩!”小杏拎着木桶从井边走来,桶里的水晃出几圈涟漪,“他手里捧着个蓝布包,像是……花种?”

玉清欢心头微动,直起身来,裙摆扫过湿漉漉的泥地。自昨日市集得见那本《草木笺》,她便对温景然提及的“西域紫茄”念念不忘,此刻听闻他到访,指尖不自觉地绞了绞腰间的围裙。

温景然立在月洞门下,见玉清欢走近,立刻将布包递上前,包角绣着株缠枝莲,“昨日听姑娘提及暖棚培育,在下特意寻了些耐寒的‘夜落金钱’花种,此花根系可固氮,与茄子间作能增肥。”

布包入手微暖,似是被人揣了许久。玉清欢将其打开,见是乌黑的花种,颗粒饱满如粟,旁边还压着一张桑皮纸,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培育要诀:“夜落金钱,喜温耐旱,播种时需拌入……”字迹清俊,末处还画了朵简笔小花。

“多谢温公子。”她指尖抚过纸页,微微一笑。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木叉刮地的刺耳声响。

齐烨身着一袭墨色锦袍,扛着一柄枣木粪叉自瓜棚后转出,迈步上前,将粪叉重重顿在地上,插入泥土半寸,“温公子好雅兴,一大早就来别人家里送花?”

他发冠微斜,面色略显憔悴,自昨日抱玉清欢回府后,他便在书房对着那本被扔回来的《草木笺》瞪了一个日夜,越想越觉得温景然看她的眼神不对劲!

温景然拱手一笑,并未因粪叉的威慑而退后半步:“只是送些花种与齐夫人交流种植之术。”

“交流?”齐烨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挡在玉清欢身前,粪叉在阳光下晃出一道寒光,“我家娘子只会侍弄些茄子辣椒,不懂你们读书人嘴里的‘之乎者也’,更不懂什么‘夜落金钱’!”他故意把“夜落金钱”四个字咬得极重,像在嚼什么酸涩之物。

玉清欢拽了拽他衣袖,低声道:“温公子是好意……”

“好意?”齐烨回头,目光落在她因蹲坐而沾了泥点的裙摆上,心头那股无名之火愈发添了几分,“他若真有好意,怎不送两筐草木灰来?偏要拿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说罢,竟真的抄起粪叉,作势要将温景然“叉”出菜园。

温景然侧身避开,依旧温文尔雅,“齐公子息怒,在下这便告辞。”他深深看了玉清欢一眼,将一本新的图谱放在石桌上,“此乃《间作图谱》,或对夫人有用。”说罢,迈着从容的步伐,转身离去。

齐烨盯着那本图谱,又看看玉清欢欲言又止的模样,只觉得手里的粪叉沉得厉害。他将粪叉扔在地上,叉齿撞在石凳上发出“哐当”一声:“看什么看?还不快把这些破花种扔了!”

玉清欢没理他,捡起图谱翻开,见里面绘着各种蔬菜间作的示意图,页边批注着“茄子与豆类同植,可避蚜虫”。

她心头一暖,抬眼间,见齐烨背对着她,手指正烦躁地抠着瓜棚的竹架,耳尖泛红,不由得出声问道:“你昨夜……又去喝酒了?”

齐烨身体一僵,含糊道:“与沈玉他们喝了几杯……”言罢,便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

玉清欢看着他的背影,无奈摇头一笑,坐在石桌旁,捧着图谱,细细翻阅……

…………

沈玉摇着折扇倚在院中回廊柱上,见老夫人的贴身丫鬟春桃端着水盆走来,故意伸长腿挡住去路:“春桃妹妹,这大清早的,给谁送洗脸水呢?”

春桃年方十六,梳着双丫髻,额前留着齐刘海,看着娇憨,性子却极泼辣。瞧见眼前之人,白眼一翻:“给老夫人送水,沈公子请让让。”

“哎别呀,”沈玉晃了晃折扇,“哥哥我昨日在集上见着支玉簪,水葱似的,正配妹妹这双巧手……”

春桃闻言,猛地将水盆往地上一放,抄起廊下晾着的竹竿就打:“油嘴滑舌的登徒子!再胡言乱语,看我不把你这扇子戳个窟窿!”

竹竿携着风声呼啸而至,沈玉忙不迭纵身跳开,手中折扇几近被击飞。他边跑边喊:“妹妹饶命!哥哥知错了!”

春桃紧追不舍,与他在游廊间绕了三遭,竹竿每次都差寸许打到他!

“春桃妹妹好功夫!”沈玉跑到月洞门才停下,整理着凌乱的衣袍,看着春桃叉腰喘气的模样,眼里反而多了几分兴味,“改日哥哥请你吃蜜饯!”

春桃“呸”了一声,捡起地上的水盆,见玉清欢正往这走来,顿时红了脸,低头匆匆而去。

沈玉揉着被竹竿“误伤”的胳膊,凑到齐烨身边:“我说齐兄,你这醋坛子翻得够响,连我都被你家丫鬟追着打!”

齐烨没理他,只盯着玉清欢的身影,心里暗骂温景然“多管闲事”。

…………

周家银号的账房内,檀木算盘在周明轩指尖翻飞。他盯着账本上凌乱的数目,眉峰越蹙越紧。

钱家垄断了漕运要道,致使周家银号汇兑的银票损耗激增,本该到账的三十万两白银竟无端少了五千两,这笔糊涂账像卡在喉间的鱼刺,让他坐立难安。作为周家独子,他太清楚这数目背后关乎的,是银号百年信誉与商户们的信任。

“周公子这算盘,打得比更鼓还急。”

冷不丁的话音惊得他指尖一顿。抬头望去,钱记商行的女账房夏蝉不知何时立在门槛处,一袭墨绿襦裙,怀中抱着几本账簿,乌发用一支银簪随意绾起,一双丹凤眼亮得惊人。

夏蝉晃了晃手中账簿,径直走到桌前将本子摊开:“钱记刚核完漕运账,发现和周家有笔五千两的出入。”她指尖点在密密麻麻的数目间,“不如现在对对?别是周家自己算岔了,反倒冤枉好人。”

周明轩垂眸扫过账目,冷笑出声:“夏姑娘倒是会颠倒黑白。钱家把持漕运,故意拖延押运,导致银票逾期损毁,这笔账,钱记打算怎么认?”

夏蝉撑着桌沿俯身逼近,周公子说话得讲证据。若拿不出凭证,小心钱记状告周家造谣生事。”她指尖划过账簿空白处,“不过……要是周公子愿意让出城西的分号,钱记倒是可以‘帮忙’查查这笔糊涂账。”

周明轩闻言,往后仰靠在太师椅上,嗤笑一声,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扶手:“夏小姐好大的口气,用五千两的糊涂账,就想换我城西分号?钱记莫不是把周家当三岁孩童哄?”

夏蝉直起身子,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账簿边角,丹凤眼微微眯起:“周公子何必把话说得这么死。漕运要道捏在钱家手里,周家银号的银票,往后是想继续‘不翼而飞’,还是顺顺当当往来汇兑,不过钱老爷一念之间的事。”

她从袖中抽出一张泛黄的漕运路线图,重重拍在桌上,“城西分号地段繁华,钱记也不是非要不可。只要周公子肯在年底商户联谊会上,当众说钱记从未刁难同行……”

“休想!”周明轩猛地起身,檀木算盘被袖风扫得哗啦作响,“让我周家给钱记当枪使,颠倒黑白?夏姑娘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

夏蝉却不恼,反而慢条斯理地将路线图卷好:“周公子火气这么大,小心气坏了身子。”唇角勾起一抹浅笑,“不过话说回来,周公子若是算不明白这笔账,恐怕周家银号的百年招牌……”

话未尽,外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厮走进,附在周明轩耳边低语几句。

周明轩脸色骤变,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夏蝉见状,似笑非笑地行了个礼:“看来周公子有急事要忙,那这笔账……咱们改日再算。”她抱着账簿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再次回头,“对了,周公子若是想通了,钱记随时恭候。”

周明轩盯着桌上那张路线图,眼中翻涌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

西城书铺内,苏信之捧着一卷书册唉声叹气。昨日在市集见着柳文心批注农书,一手簪花小楷让他念念不忘,今日特意来书铺寻她,欲行讨教!

柳文心身着浅粉襦裙,发间插着一支荆钗,正背对着他整理架上的书籍。

苏信之深吸一口气,抱着刚买的《粪田之法》走上前,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这位姑娘,在下苏信之,见姑娘对农书颇有研究,不知可否……”

柳文心转过头来,双丫髻上系着的鹅黄丝带轻轻晃动,露出一张圆嘟嘟的小脸。粉扑扑的脸颊如同水蜜桃一般,睫毛浓密,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透着一丝疑惑,粉嫩的嘴唇微微嘟起,带着几分娇俏。

“公子有何指教?”

苏信之连忙翻开《粪田之法》,指着其中一页:“书中言‘粪桶肥田,其效如神’,在下以为,此语虽俚俗,却道出农耕真谛。姑娘昨日批注‘沃土育新苗’,与在下想法不谋而合……”

柳文心看着他滔滔不绝,越说越离谱,甚至开始吟诵自己作的“粪桶颂”酸诗:“‘金桶镇宅气,沃土生紫茄’……”

“停!”柳文心终于忍不住打断他,“公子若真懂肥田,可知不同蔬菜需用不同粪肥?茄子需人粪,豆类需羊粪,若混为一谈,怕是连苗都要烧死!”

苏信之被她怼得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这……在下确有不知……”

柳文心见他窘迫,语气稍缓:“农书需精读,更需实践,光会作酸诗是种不出好庄稼的。”说罢,不再理他,抱着书走向里间。

苏信之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看手里的《粪田之法》,挠了挠头,喃喃道:“她说得对,或许……该去齐府菜园看看?”

…………

暮色低垂,玉清欢蹲在地上整理温景然送的花种,齐烨别扭地蹲在她身边,假装拨弄泥土,余光却总瞟向她的侧脸。

“那个……”他忽然开口,“粪叉……我帮你拿去磨磨?”

玉清欢抬头看他,见他耳尖又红了几分,忍不住想笑:“好啊,不过……”她拿起石桌上的《间作图谱》,“温公子说,这图谱对布庄有用,我想……”

“看就看!”齐烨抢过图谱,胡乱翻了两页,见上面画着各种蔬菜,眉头皱得更紧,“这温景然,画些茄子辣椒做什么?”

玉清欢失笑,从他手里拿回图谱:“他是想告诉我们,用蔬菜间作的法子改良土壤,能减少染料成本。”

齐烨沉默片刻,忽然起身:“我去磨粪叉!”说罢,扛起那柄沉甸甸的枣木粪叉,大步向杂屋走去,背影竟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玉清欢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手中的花种,忽而失笑,“方才还闹别扭呢?这会儿子……呵,真真是个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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