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第三人民医院。
新建的住院部大楼矗立在夜色中，如沉睡的巨兽。陈默推开大门，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
大厅里弥漫着压抑与恐慌。护士们脚步匆忙，病人家属聚在角落窃窃私语，每个人脸上都刻着不安。
陈默径直走向电梯，按下-1。
电梯门缓缓打开，福尔马林与阴冷湿气的混合味道如潮水般涌出。太平间的走廊在惨白灯光下延伸，光洁地面反射着令人心慌的冷芒。
走廊尽头，【太平间】三个红字在惨白灯光下格外刺眼。
陈默刚走到门口，哭声就传了过来。
呜……呜呜……
那声音轻如游丝，断续不绝。像是一个女人在极度悲伤中发出的压抑啜泣，带着某种魔力，能直接穿透耳膜，勾起人心底最深的悲伤与孤独。
普通人听到这声音，恐怕瞬间就会情绪失控，SAN值暴跌。
但对陈默来说，这哭声如蚊蝇嗡鸣，引不起丝毫波澜。他的【低语抗性】让他对这种程度的精神污染完全免疫。
他推开门。
门内是巨大空旷的房间，一排排金属冷藏柜整齐排列，如沉默的棺椁。温度比走廊更低，哭声就从最里面的角落传来。
陈默循声走去。
角落里空无一物，只有光秃秃的冰冷墙壁。
但在【灵视】中，那里蜷缩着一个半透明的女性身影，散发着淡淡灰色光芒。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病号服，长发凌乱，抱膝而坐，头深深埋在膝间，身体因哭泣而微微颤抖。
她身上没有怨气，没有恶意，也没有杀意。只有纯粹的、浓郁到化不开的悲伤和迷茫。
她甚至没有察觉到陈默的到来，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绝望的哭泣。
陈默静静观察着她。从这个灵体的形态和残留信息中，他大致拼凑出了她的故事——一个年轻女人，可能死于手术，有未了的心愿，或在等待一个永远不会来的人。她的执念让她无法离开，被困在这间冰冷的太平间里。
她没有想过害人，但过于强烈的悲伤本身就形成了精神污染场，任何靠近她的人都会被感染，陷入同样的悲伤绝望中。
一个典型的无害地缚灵。
对付这种东西很简单。一颗【净化子弹】就能让她瞬间灰飞烟灭，连同悲伤一起从世界上彻底抹除。这是最高效，也最符合陈默一贯风格的做法。
他抽出腰后的左轮，冰冷的枪身对准那个蜷缩的身影。
那个身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艰难地抬起头。
那是一张苍白消瘦但依然美丽的脸。她眼睛很大，但空洞无神，只有两行由灵体构成的眼泪不断滑落。
她看着陈默，看着他手中散发着令她本能恐惧气息的左轮，身体抖得更厉害。但她没有尖叫，也没有攻击，只是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绝望眼神看着他。
陈默手指搭在扳机上。只需轻轻一扣，任务就算完成。轻松，简单。
但就在即将扣下扳机的那一瞬间——
他的动作停住了。
在【灵视】中，这个女性灵体的核心，那团代表她存在本质的悲伤里，包裹着一缕极其微弱但无比纯粹的金色光点。
那是爱。
是对某个人至死不渝的爱。
正是这缕爱，让她在死后没有因绝望而变成怨恨的恶灵。也正是这缕爱，让她承受着无尽孤独与冰冷，依然固执地留在这里。
陈默脑海中闪过在公园里，哭泣铜像核心深处看到的同样微弱的金色光点——那个叫做眷恋。
他沉默了。
指尖传来扳机冰冷的触感，和枪身深处传来的、对眼前这团灵性的贪婪渴望——【吞噬它！净化子弹的圣洁之火，会将她连同那份爱一起烧成虚无！】
这是最高效的选择，也是他一直以来的信条。可脑海中，那点金色的爱，却像一根烧红的针，刺在他的意志上。
无用，脆弱，毫无意义……但，挥之不去。
他第一次，对自己扣动扳机的速度产生了怀疑。这是他成为猎人以来，第二次在猎物身上看到这种纯粹的正面情绪。
他那如绝对零度般的心，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一下。虽然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陈默放下了枪。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任何人看到都会惊掉下巴的动作——
他打开左轮的转轮，将那颗已经上膛的、充满毁灭性力量的【净化子弹】退了出来。
然后重新装填了一颗。
同样是【净化子弹】，但这一次，他用自己的意志调整了这颗子弹的输出模式。从最大功率抹除，调整到了最低功率净化。
他再次举起枪。
那个女性灵体看着他的动作，眼神里的绝望更深了。她闭上眼睛，似乎在等待最终的、魂飞魄散的结局。
结束了。陈默看着她，轻声说道。他不会来了。
上路吧。
砰。
枪声响起。
但预想中的爆炸和白光没有出现。那颗【净化子弹】在出膛后崩解，化作无数温暖的光屑，如一场无声的夏夜萤火，将那道悲伤的身影拥入怀中。
没有痛苦，没有挣扎。
在那片温暖光晕中，她脸上的悲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她空洞的眼神也逐渐恢复了一丝神采。
她似乎想起了自己是谁，也似乎终于接受了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
她朝着陈默的方向露出一个浅浅的、解脱般的微笑。
然后，她的整个身体在那片光晕中化作无数金色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她被……超度了。
一缕极为纯粹但并不算庞大的灵性从她消散的地方升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暖干净特质。左轮的枪口将其一口吞下。
陈默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并没有得到太大增长。但是，他的精神，或者说他的灵魂，却仿佛被一股温暖的泉水轻轻洗涤了一下。
那种感觉很微妙，却让他那颗因不断杀戮而变得越来越冰冷坚硬的心，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柔软的松动。
陈默收起枪，转身离开。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
当他走出太平间，关上那扇沉重的金属门时，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许多。
但他没有察觉到，腰间的左轮，枪身的螺旋花纹在那一刻停止了游动，温度似乎比往常更低了一些。仿佛一个被喂了青菜的食肉猛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的不悦。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