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四肢百骸都僵住了。
她疯了似的在脑海里翻找,试图挖出任何关于母亲的,真实的碎片。
没有。
什么都没有。
那些记忆就像一本被水浸透后又强行撕开的书,页面模糊,字迹粘连,大片大片的空白。
只有一个温柔的侧影,一个模糊的笑,然后就是一场冰冷刺骨的葬礼,和父亲那张被悲伤啃噬得不成样子的脸。
好像有一只手,在她还小的时候,就悄悄给她的童年蒙上了一层纱,所有关键的东西,都被藏了起来。
……
另一边。
林阳没去派出所。
校内安保的车,直接把他送到了行政楼三楼。
门上挂着一块牌子——校内联合警务室。
门一推开,一股清冽的茶香扑面而来。
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正坐在沙发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慢条斯理地摆弄着一套紫砂茶具。
魏延。
他见了林阳,并不意外,只抬了抬眼皮,用下巴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坐。”
声音不高,却沉甸甸的。
“例行流程,不用紧张。”
林阳一言不发地坐下,看着他。
真正的牌局,现在才开。
魏延将一杯沏好的茶推到他面前,茶汤澄澈,热气氤氲。
“你捏造的那个‘校外黑客’,很拙劣。”
魏延开了口,第一句话就掀了桌。
“IP跳转的逻辑太刻意,加密货币的交易更是多此一举。为了几百块钱就接单的网吧混混,只会用最野的路子拿钱,然后格式化硬盘,从此消失。”
林阳没出声。
“不过,”魏延话锋一转,端起茶杯吹了吹,“我采纳了。”
他抬起头,打量着林阳。
“我需要的,不是真相。真相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需要一个台阶,一个能向校方、向上面、向所有受惊的学生交代的台阶。”
“你给了我这个台阶,虽然粗糙,但能用。”
茶杯被放下,磕在茶几上发出一声轻响。
“你的小聪明,仅此一次。”
整个办公室的空气都沉了下来。
魏延的身体微微前倾,那股无形的压力骤然加重。
“现在,谈正事。”
“赵立德这条线,埋得很深,水也浑。想把他拔出来,需要一个有分量,有能力,但履历又绝对‘干净’的人,去点燃第一颗雷。”
他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晰。
“一个……像你这样的人。”
“青年学者创新论坛,就是你的考场。”魏延的语气变得尖锐,“你的参赛项目,我会亲自看。我要看的,不是你多聪明,是你的‘价值’。”
这是一场入场券的豪赌。
赢了,他就是魏延手里那把刀。
输了,他就是扔进熔炉也听不见响的废铁。
林阳站起身,没碰那杯茶,平静地看着魏延。
“我明白了。”
说完,他转身拉开了门。
门外,走廊的窗户下,苏雨晴正焦急地来回踱步。
看见林阳,她立刻冲了过来。
她什么也没问,直接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塞进林阳怀里。
“青年学者创新论坛的所有内部资料,流程、评委偏好,还有……”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
“莫凡已经提交的项目计划书,他想搞‘校园安全AI天网系统’。”
林阳拆开文件袋,飞快地翻阅。
苏雨晴的声音在他耳边继续响起,带着一股寒意。
“魏延这种老狐狸,最喜欢的就是绝对掌控。莫凡这是投其所好,想用技术把整个南华大学变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笼子,让AI监控每一个角落,杜绝一切‘意外’。”
苏雨晴盯着林阳。
“你,必须用你的项目,把这个完美的笼子,给我砸开一个口子!”
……
回到宿舍。
林阳反锁上门,没看苏雨晴给的资料。
他走到书桌前,从背包最深处的夹层里,拿出一个旧U盘。
父亲留下的唯一的东西。
U盘插入电脑,他敲下一长串复杂的密码,点开一个加密文件夹。
里面没有机密文件,没有代码,只有一张张扫描过的泛黄老照片。
林阳的指尖在触摸板上滑动。
突然,动作停住了。
屏幕上是一张年轻人的合影,背景是某个大学校门,很有年代感。
照片里,一个青年笑得灿烂,意气风发,是他年轻时的父亲。
父亲身边,亲密挽着他手臂的,是一个眉眼温柔的女孩。
那张脸,林阳绝不会认错。
是许安安的母亲,周静。
就在这张合照最边缘,一个快要被挤出画面的角落,站着一个瘦高的年轻人,神情阴郁。
他没有看镜头。
他的视线越过了所有人,死死地钉在周静身上。
那个人,是赵立德。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林阳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照片上,除了父亲、周静和角落里的赵立德,还有一个被他忽略的人。
一个同样站在边缘,却又似乎处于中心位置的年轻人。那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斯文的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和其他人的青春朝气格格不入。他的站位很微妙,既不亲近,也不疏远,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
这张脸,经过岁月的冲刷,已经有了些许改变。
但那份隐藏在斯文之下的审视与掌控感,林阳刚刚才亲身领教过。
是魏延。
“魏延”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轰然劈进林阳的脑海。
原来,他跟父亲,竟然是旧识!
那么魏延之前在办公室里说的每一句话,此刻都在林阳的脑中重新排列组合,每一个字都泛着别样的、令人心悸的寒光。
“我需要的,不是真相。”
“一个有分量,有能力,但履历又绝对‘干净’的人。”
“一个……像你这样的人。”
他说的“干净”,指的是什么?是没有被南华大学这潭浑水污染过,还是指……他对我父亲的过去,一无所知?
他说的“像你”,是指像一个初出茅庐、可以随意拿捏的棋子,还是指,像我父亲那样的人?
魏延知道多少?他知道这个U盘的存在吗?他把自己推到台前,究竟是为了对付赵立德,还是为了引出自己父亲留下的其他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