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进派出所大门,准犯人们被卸货在院子里。马的卢舒展一下腿脚,刚才坐得太挤。围墙边上,蹲着一只肥胖大橘,全然无视这伙人的存在,大口咀嚼着猫粮。
一时间,派出所里人满为患,警察带回来八九个嫌犯。双方进了局子,还怒目相对,剑拔弩张,放狠话“你再瞪我一个试试”、“信不信我弄死你”,被警察大声喝止。
马的卢喊冤:“警官,我真没打架,我是去拉架的。”
警官不听解释:“没问到你,请保持安静,一个一个来。”
裘同赶到派出所,来捞北州工设员工。他看到马的卢,和所长说:“这个小伙子是拉架的,我亲眼所见,他没参与斗殴。”
警察对涉案人员一一讯问,调取路边视频监控录像,进行人员比对。监控画面清晰复盘,双方互殴之际,一个高个子小伙冲入人群,互殴暂停几秒,随即又恢复互殴状态,然后这个小伙子被群殴。
一个警察来找马的卢,向他敬个礼:“事实搞清楚了,您挺身而出,阻止斗殴,为社会治安做出了贡献,让您受委屈了,我代表警方,向您表示感谢,并表示歉意,您现在可以走了。如果您个人有什么诉求,可以提交给我们。”
马的卢舒了一口气,朗朗乾坤,真相大白,此刻终于平反昭雪。他整理一下衣服,转身离开。出了派出所的门,马的卢一拍脑袋,坏了,今天是来北州工设面试的,怕是赶不上了。他一路小跑,这一跑就是三公里。待气喘吁吁地回到北州工设门口,已是中午十二点。此时北州工设门口已经恢复平静,似乎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吃完午餐的员工,三三两两,在园区内悠闲散步聊天。
马的卢对保安说:“麻烦您帮我开一下门,我去人力部面试。”
保安道:“那您有预约吗?”
马的卢道:“有预约,不过已经过点儿了,就别麻烦她们了,直接放我进去吧。”
保安道:“不行,我们这里规定严格得很,必须要公司对口联系人出来接才行,否则不能放你进去。您也要体谅我一下,别为难我,我也是打工的。”
马的卢给人力部打电话:“您好!北州工设人力部吧,我叫马的卢,今天来面试,刚才遇到堵门打架,耽误了一下。能不能出来接我一下?”
对方回复:“不好意思,马先生,今天上午面试已经结束,缺席者视同放弃。”
马的卢央求:“能不能通融一下?我是因为拉架被带到派出所,才耽误了面试,不是我个人原因。”
对方不为所动:“对不起,面试已经结束,我没有办法。”
对方随即挂掉了电话,马的卢重捶了一下柱子,暗骂这他妈什么公司,太没有人情味,自己为它拉架,挨揍进局子,它却丝毫不通融,这种公司不来也罢。他狠狠慰问了一下对方老母,转身就要离开。此时裘同正好回到公司,俩人擦肩而过。裘同看到这个小伙子又出现在公司门口,很是奇怪。刚才马的卢拉架那一声呼喊,裘同还记忆犹新。
裘同叫住他:“小伙子,您怎么又到这儿来了?”
马的卢回答:“我今天是来面试的,遇到民工堵门打架,我就去拉架,结果被警察误会,弄到派出所耽误了一下,刚才问人力部,说面试已经结束,唉!”
裘同道:“哦,是这样啊,那太不应该了,怎么能这么对待见义勇为的小伙子?您叫什么名字?来应聘什么岗位?”
马的卢道:“我叫马的卢,来应聘电气设计岗位。”
裘同拍拍他的肩膀:“没事儿,小伙子先回去,别泄气,您的事情我记住了,我是北州工设公司办裘同,我帮您问问。”
马的卢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朝着附近北州大学附属第一医院走去。他有个表姐,叫陈梦回,医学博士,在一附院当外科医生。今天来之前,马的卢和陈梦回约好,面试完事儿就去医院找她。约莫走了两公里,马的卢来到北州大学一附院。在住院部三楼外科办公室门口,敲敲门,喊了一声姐。陈梦回正忙着整理治疗方案,抬头一看,见马的卢一身狼狈,腮帮子红肿,头发乱蓬蓬,外套扣子掉了,裤腿上全是灰。
陈梦回上下打量马的卢,嘴里发出:“啧啧啧。”
马的卢道:“你有什么难听的话就直接说吧,别啧啧啧、啧啧啧个不停。”
陈梦回问:“看你这熊样儿,是掉到坑里了,还是被路上小混混给打了?”
马的卢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别提了,哪个小混混敢打我?我是去拉架。今天早晨,我去北州工设面试,遇到一群民工讨薪堵门,双方动起手,我就去拉。结果好心被当驴肝肺,挨了双方的揍,还被警察带进局子,错过了面试。今天诸事不宜,我就不该出门,鉴定完毕。”
陈梦回数落他:“人家讨薪打架,关你屁事,你逞哪门子英雄?用得着你去拉架?我看你就是吃得太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哪天没有民工讨薪?哪天没有人打架?你的命,不是你个人的,是要用来给你爹妈养老的,是要用来孝敬姐姐我的。”
马的卢举手投降:“好好好,我承认我狗拿耗子,行了吧,今天脑子被驴踢,一时抽风。下次谁给我一百块钱,我也不去拉架。有时间干点儿啥不好?请姐姐去撸串,请姐姐看电影,都比拉架强多了。”
“嗯,这话我爱听。以后给一万块也不去拉架,就让他们去打。”
马的卢把手掌伸出来:“姐,给我弄个纱布包一下吧,这比较疼哎。”
陈梦回一看,马的卢手掌蹭破一大块,便找来纱布、酒精给他包扎。她边包边说:“你呀,该!这下子长教训了,疼一下是应该的,应该再疼得狠一点儿才好。”
马的卢哭笑不得。陈梦回包扎完毕,脱下工作服,带他去医院食堂吃饭。
陈梦回指着食堂的炸酱面:“的卢,尝尝我们院的炸酱面,不比外面老字号差,面条劲道,浇头用料也足。北州的面条,和咱们四川的可不一样。北洲面条追求的是劲道,四川面条追求的是麻辣味儿,走的不是一条路线。”
姐弟俩一人弄一碗炸酱面,边吃边聊。
陈梦回问:“原来那个厂干得不开心啊?干嘛要辞职?”
马的卢叹一口气:“倒不是不开心,同事们都挺好的,领导也不拽,就是钱太少,一年下来,存不了多少钱,一眼能看到退休。”
陈梦回道:“钱不够花?有女朋友了吧?前女友才吹,这么快就有新女友了?你小子本事还挺大的。”
马的卢苦笑:“啥新女友啊,我要租房子,要吃喝拉撒,一个月到手就五千块钱,哪里还有剩余?谈新女友还能不告诉你?囊中羞涩,除非人家傻才会跟我。”
“为啥不敢谈?你脸上又没有疤,见不得人啊?你要是真没有女友,我们院小医生、小护士多得很,我给你介绍几个,让你挑,保证让你挑花眼。说说吧,你什么条件?是要博士,还是要北州土著居民,家里几套房的那种。”
“人家挑我还差不多,我猪八戒照照镜子,插根葱还是头猪,变不成大象。穷得叮当响,医院哪个女的愿意跟我?我连一顿烤鸭都请不起,最多也就请吃个糖油饼、豆汁儿,更别说买房子。现在没房子,哪个女的愿意和我浪费时间,青春太宝贵。”
“蠢!现在渣男搞对象,还需要房子吗?女方乖乖倒贴。不仅不需要你买房子,还给你买吃买喝,出去消费都是女的买单。”
“那关键我不是渣男,没有渣男那个本事,也没有那个格局。渣男兜里没俩钱儿,就仗着荷尔蒙的魅力,敢请女朋友出去玩,我不敢。”
“那你可以想办法变得渣一点儿,格局可以打开一些。”
“渣不起来,没办法,天生就是个好人,不知道怎么变渣。”
“笨蛋,就是嘴死甜,人腻歪,但是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一到该付钱的时候就上厕所,假装拉稀。”
“那你赶紧介绍渣男表姐夫给我认识一下,教教我,我看看他的嘴怎么长的,怎么能那么甜。我还想问问他,你倒贴了他多少?”
“滚蛋,揍死你!”
吃完饭,陈梦回带着马的卢在医院里转转。医院掩映在一片苍松翠柏之中,乍一看去,像个大学。医院里几个楼古色古香,雕梁画栋,很有民国风。陈梦回介绍,这个医院从大清末期到北洋军阀时期,一直都是海军医院所在地,目前是北州最好的医院之一,妇科和心内科在全国数一数二。她对那些民国老建筑如数家珍,大清海军大臣在一号楼里看过心脏,民国总理夫人在二号楼里看过妇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