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雾裹住林浪的瞬间,他后颈泛起细密的凉意。
那雾气不像普通灵雾绵软,倒像浸透了冰碴的丝绸,顺着衣领往肉里钻。
白葵先前渡入的灵力在识海凝成暖珠,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烫,像块贴在额角的热毛巾。
“保持神识清明。”白葵的声音突然在识海响起,带着点失真的空荡,“幻境会放大你最恐惧的……”
话音戛然而止。
林浪眼前的景象骤变。
工位隔板像春笋般从地面窜起,深灰色的金属桌面泛着冷光,电脑屏幕此起彼伏地亮起,蓝光在他瞳孔里投下细碎的光斑。
“叮——”打卡机的蜂鸣刺破空气,他低头,身上不知何时换上了前世的格子衬衫,袖口沾着咖啡渍,右手食指还留着长期敲键盘磨出的茧。
“林浪!”
震耳欲聋的怒吼从背后炸响。
他转身,穿西装的中年男人正拍着他的工位,领带歪在锁骨处,额角青筋跳得像条活鱼:“这个月绩效指标(KPI)又垫底?你知不知道客户投诉电话都打到我手机上了?”
“项目书改了八版还不过?你是来上班的还是来养老的?”男人的脸逐渐扭曲,眼眶红得像充血的鱼,“明天再交不出方案——”
“滚蛋!”
林浪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上辈子的记忆潮水般涌来:凌晨三点的加班灯,被咖啡泡软的三明治,手机里永远99 的工作群消息。
他下意识后退,后腰撞上冰凉的工位椅背,指尖触到键盘边缘的毛刺——和前世摸了三年的那台老电脑,连磨损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这不是梦魇,是噩梦!”他喉咙发紧,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低头。
地上铺着米白色地砖,缝隙里卡着半片碎指甲——那是他上辈子连续加班半个月时,敲键盘敲断的右手小拇指指甲。
幻境里的老板还在咆哮,唾沫星子溅到他脸上,凉得像冰渣。
林浪突然笑了。
他弯腰扯下椅垫扔在地上,直接躺了上去。
格子衬衫蹭着粗糙的地砖,后颈硌得生疼,却比前世那些个蜷在工位打盹的夜晚,舒服了不止十倍。
“别说了。”他翘起二郎腿,双手垫在脑后,“我已经躺平了。”
老板的脸僵在半空。
工位群的消息提示音突然炸响,无数对话框从天花板砸下来:“林浪,方案改第十版”、“林浪,客户要加需求”、“林浪,部门聚餐必须到”……他盯着那些猩红的未读提示,突然伸手拽过椅垫盖住脸。
布料带着前世熟悉的洗衣粉味,混着点霉味——像极了他租的那间朝北的合租房。
“要演就演完。”他闷声说,“反正我不起来。”
同一时刻,幻境的其他角落。
白葵站在瑶池圣地的演武场上,面前跪着二十七个浑身是血的弟子。
她手中的玉清剑穿透最前面那个少年的胸口,他的眼睛和她记忆里的小师弟一模一样,血正顺着剑刃往下淌,在她素白的裙角洇出刺目的红。
“神女大人,您说过要带我们证道。”少年的声音带着濒死的气音,“可您的道心……是不是早就偏了?”
白葵的指尖在发抖。
她想松开剑柄,可掌心像被烧红的铁烙住,怎么也松不开。
眼角余光瞥见远处的林浪——正四仰八叉躺在地上,连鞋都没脱。
她突然想起方才在玄灵台上,他拍着裤脚草屑说“躺着比打架舒服”的模样。
“那不是我的道。”她轻声说。
玉清剑突然发出嗡鸣,剑身上的血珠簌簌坠落,在地面凝成两瓣桃花。
苏九蜷缩在青丘的狐狸洞前,洞门被劈成两半,焦黑的木头上还沾着她族人的血。
追杀她的黑甲修士从四面八方围过来,锁链哗啦啦作响。
为首的男人举起斩妖刀,刀刃映出她泛白的瞳孔:“九尾妖狐,受死——”
“浪哥哥!”她尖叫着翻身,却撞进一片虚无。
尾巴不受控制地炸成毛球,平时软乎乎的绒毛此刻根根竖立,像团炸开的火焰。
突然,她闻到一缕熟悉的甜香——是林浪总揣在兜里的桂花糖。
“小九不怕。”她吸了吸鼻子,蹲下来把尾巴圈成小团,“浪哥哥说过,躺着就能赢的。”
韩乔站在丹鼎门的炼丹房里,她最得意的九转还魂丹在丹炉里炸成黑灰,烟雾中浮起师父的叹息:“乔儿,你连最基础的控火都做不好,如何继承丹鼎门?”她扑过去想抓住那缕灰,指尖却穿了过去。
案几上的玉简突然全部碎裂,《上古丹经》的残页飘得满屋子都是,每一页都写着“废物”两个血字。
“不是这样的……”她颤抖着去捡,指甲在青石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一滴血珠落在残页上,晕开的瞬间,她想起林浪被吸走灵气的灵力时,那些光点在他身周流转的模样——比任何丹药的灵光都要纯粹。
“我能找到答案的。”她握紧染血的指尖,“一定能。”
林浪的椅垫突然被掀开。
他眯着眼睛抬头,幻境里的老板不知何时变成了他自己,穿着林家的锦袍,脸上挂着家族长老们常有的冷笑:“废柴也配躺平?你娘当年要是没护着你,早被丢去杂役房了。”
“哦。”林浪打了个哈欠,“那又怎样?”
“你以为那些女人真看得起你?白葵是为了任务,苏九是图你救命,韩乔……”虚影凑近他的脸,“不过是把你当实验品。”
林浪突然坐起来。
虚影的笑容一僵,刚要继续,却见他伸手拍了拍身边的空地:“坐啊。”他歪头,眼睛亮得像淬了星火,“我躺平不是因为怕,是因为……”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已经满了。”
虚影猛地一颤,像被抽走了骨架,瘫软在地。
工位、电脑、打卡机开始片片碎裂,青雾重新漫入视野。
林浪重新躺好,望着头顶翻涌的雾气,突然听见系统机械音在识海响起——
“检测到宿主拒绝主动对抗心魔,触发‘道心稳固’状态……”
话音未落,他的识海深处,那点被白葵灵力温养的暖珠突然涨大,散出柔和的金光。
识海里的金光漫开时,林浪后颈的凉意突然散了。
他望着碎裂成星屑的工位虚影,忽然觉得眼皮发沉——前世那些个在工位上偷睡十分钟都要被骂的日子里,他哪敢真的睡踏实?
此刻幻境里的风裹着青草香,比合租房的霉味舒服百倍,他干脆把双手垫在脑后,腿也伸直了。
系统,他闭眼前嘟囔了句,要是心魔敢吵我睡觉...
检测到宿主进入深度躺平状态,幻境侵蚀速度下降90%。机械音像哄孩子的摇铃,心魔类幻象触发阈值提升至100%。
林浪笑出个小酒窝。
他记得白葵说过,幻境最擅长撕开修士道心裂缝,可他的道心早被前世的996捶打过了——那些熬夜改方案的日子都扛过来了,现在躺着就能赢,还有什么好怕的?
玄灵台上方,九面水镜突然同时震颤。
瑶池仙使捏着玉笏的指尖微顿。
他本是来看这场家族试炼的,毕竟能被圣地选中参与幻境测试的,至少得是筑基期的好苗子,可这林家送来的废柴......他抬眼看向最中央那面水镜,瞳孔猛地一缩。
水镜里,林浪正四仰八叉躺在青雾里,连嘴角都挂着点口水印。
周围翻涌的黑雾像遇到了无形屏障,在他身周三尺外就散成了碎絮。
这......仙使喉结滚动,玉笏上的灵光都跟着乱了,他竟在幻境里睡着了?
黑衣裁判的手指扣住腰间的玄铁剑。
他是圣地专门派来观察道心的,见过太多天骄在幻境里哭嚎崩溃,可这小子......水镜里的林浪翻了个身,衣摆扫过地面的青雾,竟把一团正凝聚的家族嘲笑幻象扫得七零八落。
道心稳固到这种程度......裁判声音发闷,怕是比那些千年古派的闭关老怪还稳。
仙使猛地转头:你说他是废柴?
林家那堆老东西是不是脑子被灵雾泡坏了?
裁判没接话。
他盯着水镜里林浪的睡颜,忽然想起圣地典籍里的记载——上古年间有位睡仙,道心如磐石,睡梦中都能斩心魔。
难道这小子......
叮——
清脆的铃音穿透水镜。
林浪睫毛颤了颤,在幻境里翻了个身,手却准确无误地摸向腰间——那里还挂着苏九硬塞给他的桂花糖袋。
他迷迷糊糊捏了颗糖含在嘴里,甜丝丝的味道漫开时,幻境里最后一缕黑雾啪地碎成光尘。
玄灵台的观礼席炸开一片抽气声。
林浪睁开眼时,正对上白葵的眼睛。
她站在试炼台边缘,素白裙角被风掀起一点,发间的玉清剑微微嗡鸣,像在回应他识海里残留的金光。
结束了?他坐起来,随手抹了把嘴角的口水,完全没注意到周围二十七个试炼者都用见了鬼的眼神盯着他。
白葵没说话。
她望着林浪眼底的清明,又想起幻境里他躺平的模样——那时她的幻境里,小师弟的血还在剑刃上淌,可林浪的道心像团暖炉,竟隔着幻境都烘得她心口发烫。
你是第一个在幻境里毫无波动的。瑶池仙使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他踩着祥云落在试炼台边,玉笏上的灵光扫过林浪,圣地的幻境,连化神期修士都要脱层皮,你倒好......他顿了顿,睡了个好觉?
林浪歪头:躺平本来就比打架舒服。他瞥见苏九正扒着观礼席的栏杆冲他挥手,尾巴尖在身后晃成小毛球;韩乔站在炼丹席那边,手里攥着半块碎裂的玉简,眼神却亮得惊人。
白葵忽然伸手,指尖在他眉心轻点。
一道清凉的灵力涌进识海,他这才发现,原本被家族说成废柴的灵脉里,竟流转着细若游丝的金光——那是道心稳固后,天地灵气主动往他身体里钻。
天命之子......她低低念了句,耳尖泛起极淡的红。
你说的天命之子,林浪忽然笑,伸手戳了戳她腰间的玉佩,是不是那种能安心睡觉的人?
白葵望着他眼里的狡黠,忽然想起幻境里自己握着染血的剑,而他躺得四仰八叉的模样。
她抿了抿唇,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雪:也许吧。
观礼席的钟鼓突然齐鸣。
林浪抬头,看见九道霞光从东方天际压来,为首的是个穿赤金道袍的老者,目光扫过试炼台时,在他身上多停了三息。
圣地大长老到了。黑衣裁判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林小友,有些事......怕是要水落石出了。
林浪望着那九道霞光,忽然想起系统今早的提示——今日躺平时长已达8小时,即将掉落神级道具。
他摸了摸兜里的桂花糖,觉得这糖的甜,好像比平时更浓了些。
浪哥哥!苏九的尖叫打断了他的思绪。
她像团红雾扑过来,尾巴卷住他的手腕就往台下拽,韩乔说遴选结束后要找你,她手里的玉简碎成那样,肯定是发现什么了!
林浪被拽得踉跄,却在转身时瞥见韩乔站在炼丹炉旁。
她望着他的方向,指尖轻轻碰了碰腰间的丹瓶,嘴唇动了动,无声说了句:秘境......
霞光越压越低,林浪忽然听见系统机械音在识海响起:检测到重大事件即将触发,宿主今日躺平奖励升级为——
《混沌道心诀》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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