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浓痰,像一枚罪恶的勋章,在灯光下幽幽地闪烁着,黏稠又肮脏。
它不在锅里。
它在灶台上。
整个后厨,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凝固了。
炒勺落地的哐当声,喘气声,心跳声,所有声音都被抽走,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每个人的眼睛都瞪得像铜铃,视线在何雨柱那张煞白的脸,与灶台上那摊令人作呕的秽物之间来回移动。
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几个年轻的帮厨脸色发青,胃里不受控制地翻江倒海,强忍着才没当场吐出来。
何雨柱的脑袋“嗡”的一声,彻底炸开,眼前金星乱冒,一片空白。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是含着一股怨气,对准了那锅即将出锅的菜,狠狠地吐了下去。
动作隐蔽,一气呵成。
怎么会跑到外面来?
难道是……见鬼了?
“何雨柱!”
食堂主任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
他的脸已经不能用黑来形容,那是一种铁青中透着紫红的颜色,像极了猪肝。
他指着那摊东西的手,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剧烈颤抖。
“你!给!我!解!释!清!楚!”
恰在此时,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的身影匆匆走了过来,脚步带着催促的意味。
是厂办的李秘书。
“老杨,菜怎么还没好?厂长他们开会前就等着用餐了。”
李秘书一边说着,一边探头进来,立刻就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
他的视线顺着众人惊骇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灶台上。
下一秒,他脸上的催促和不耐烦,瞬间凝固,转为震惊与极度的厌恶。
“这……这是什么东西?!”
李秘书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有些刺耳。
“这是谁干的?!”
事情,再也捂不住了。
在食堂主任和厂长秘书的双重注视下,人证物证俱在。
何雨柱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每一寸皮肤都暴露在尖刀般的视线中,无所遁形。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要冒烟,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狡辩?
怎么狡辩?
说自己没吐?那这东西是哪来的?
说这是江帆干的?
他猛地转头看向江帆,却见江帆站在人群中,同样是一脸的“震惊”和“恶心”,那表情甚至比别人还要真实几分。
何雨柱的心沉到了谷底。
对,刚才掌勺的,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
谁会信?
就在这死寂的氛围中,江帆一脸“痛心疾首”地站了出来。
他先是对着那摊秽物露出了一个无比嫌恶的表情,然后转向脸色铁青的食堂主任和李秘书,声音沉痛,却又充满了不容置喙的正气。
“主任,李秘书,我建议,立即封存这里!”
“并且,对我们整个食堂,进行一次史无前例的、最彻底的卫生大检查!从墙角到天花板,从餐具到后厨的每一条缝隙,都不能放过!”
他的声音洪亮,掷地有声,立刻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我们是为全厂上千名工人同志的健康负责!绝对不能容忍这种肮脏的事情发生!”
李秘书和食堂主任的眼神微微一动。
江帆没有停顿,话锋一转,更进了一步。
“而且,我个人觉得,光查卫生还不够!更应该对食堂的库存进行一次全面的盘点清查!必须由财务科和保卫科的同志联合进行!”
他义正辞严地说道:“上次我食物中毒,差点没抢救过来,就是一个血的教训!谁能保证库存里没有过期、变质的食材?谁能保证账目是清楚的?这是对工人的健康负责,也是对我们工厂的财产负责!”
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滴水不漏。
既表明了自己和这种肮脏事划清界限的态度,又把问题拔高到了全厂工人的健康和工厂财产安全的高度。
李秘书看向江帆的眼神,瞬间从审视变成了欣赏。
这个年轻人,有觉悟,有担当!
“你说得对!非常有必要!”
李秘书当机立断,对着食堂主任严肃道:“老杨,这里你先看着,我马上去向杨厂长汇报!”
消息像插上了翅膀,第一时间传到了杨厂长的耳朵里。
杨厂长正在办公室里审阅一份文件,听完李秘书带着怒气的汇报,他手中的钢笔“啪”的一声,被硬生生捏断了!
墨水溅了他一手。
“岂有此理!”
杨厂长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往领导的菜里吐口水!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卫生问题,甚至不是品德问题了!
这是赤裸裸的态度问题!
这是对领导权威、对工厂制度的公然挑ん衅!是阶级仇,是路线斗争!
“不像话!简直是胡闹!无法无天!”
处罚决定,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下达了。
一份盖着鲜红公章的通报,直接贴在了食堂最显眼的位置。
“经查,食堂厨师何雨柱,思想肮脏,品德败坏,工作期间蓄意破坏,影响极其恶劣!为严肃厂纪,经厂委会研究决定,给予何雨柱以下处分:一、立即停职反省!二、罚其打扫全厂卫生条件最差的北门厕所一个月!好好给他的思想也洗个澡!什么时候反省干净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此言一出,何雨柱如遭五雷轰顶,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干,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靠着墙才没滑到地上。
让他一个八级大厨,一个在厂里横着走的主儿,去扫厕所?
还是全厂最脏的北门厕所?
那地方,夏天臭气熏天,苍蝇蚊子能把人抬起来!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这是要把他的脸面和尊严,放在地上狠狠地踩啊!
然而,这还不是最致命的。
更致命的一击,悄然而至。
江帆提议的库存盘点,在杨厂长的亲自批示下,由财务科和保卫科牵头,组成了一个联合调查小组,当天下午就进驻了食堂。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盘点的结果显示,食堂的账目和库存,长期以来都存在着巨大的、难以解释的亏空。
粮、油、肉、蛋……
几乎所有值钱的食材,都对不上账!
而所有的采购单、入库单、领料单上,那个签名龙飞凤舞,出现频率最高的人,矛头所指,清清楚楚。
——何雨柱!
夜幕降临,江帆回到家中,屋里已经亮起了温暖的灯光。
妻子林婉秋已经做好了饭菜,正安静地坐在桌边等他。
“厂里的事,我听说了。”
林婉秋站起身,接过丈夫脱下的外套,眼神里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后怕。
江帆笑了笑,拉着妻子坐下,给她夹了一筷子她最爱吃的青菜,声音轻柔。
“别怕,都过去了。这只是个开始。”
他看着妻子担忧的眼睛,话锋一转。
“你以为,傻柱平时接济秦淮茹的那些钱和东西,都是他自己省吃俭用攒下来的?”
林婉秋愣了一下。
“难道不是吗?院里人都这么说。”
江帆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不屑与讥讽。
“就凭他那点工资?他自己三天两头下馆子、喝小酒都不够!他那是慷国家之慨,行小人之善!”
他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却字字清晰。
“他那是长年累月,从食堂的公家财产里,像老鼠一样,一点一点偷出来,拿去当他的‘情圣’,养活他那所谓的‘真爱’罢了!”
林婉秋闻言,惊得捂住了嘴巴,手中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偷盗公家财产?
在这个年代,这是重罪!是要被抓起来戴高帽游街的!
她脑海里那个虽然嘴巴臭、脾气爆,但本质上似乎还算豪爽仗义的“傻柱”形象,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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