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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雷踉跄着撕裂虚空,身影重重地砸落在冰凰神朝的帝都前。

守城的将士们看到他,先是愕然,随即是狂喜。

“是风雷统领!”

“统领回来了!”

然而,当他们靠近时,所有人的喜悦都凝固在了脸上。

眼前的仙王,哪里还有半分强者的威仪。

他银甲尽碎,神血干涸,但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双空洞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了战意,没有了锐气,只剩下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法磨灭的恐惧,仿佛见证了神明都无法直视的禁忌。

冰凰神朝,议政圣殿。

几位气息渊深如海的老祖从闭关中被惊醒,他们看着下方跪着,连头都不敢抬的风雷,神情凝重到了极点。

“风雷,陛下她……”

其中一位白发老祖沉声问道,每一个字都带着万钧之力。

“陛下无恙。”

风雷的声音嘶哑干涩,像是两块砂石在摩擦。

“不仅无恙,而且……而且……”

他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语,但脑海中所有关于强大的描述,在那片山林面前都显得无比苍白可笑。

他最终放弃了形容。

“陛下传下旨意,她于一处绝地静修,任何人不得前往叨扰,违者,后果自负。”

“绝地?”

另一位老祖皱眉,语气中带着不解与担忧。

“是何等绝地?我等可前去护法。”

风雷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听到了什么最恐怖的事情。

他抬起头,脸上满是惊恐。

“不可!”

“万万不可!”

“那里……不是我等可以踏足的地方!那里是……是万道的源头,是世界的尽头!”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破音,眼神混乱,言语颠三倒四。

“我只看到一棵树,便感觉自己的仙王道基要崩碎;我只呼吸了一口空气,就险些神魂俱灭!那里的一草一木,都蕴含着我等无法理解的至高神韵!”

“陛下……陛下弹指间,诛灭了所有叛逆。”

圣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几位活了无数纪元的老祖,此刻脸上写满了震撼。

弹指间,诛灭数个仙宗与天魔余孽?

这是何等伟力?

“陛下的意思是,她正在追随一位……前辈,修行?”

白发老祖小心翼翼地推测道。

风雷重重叩首,声音带着哭腔。

“属下不知!属下不敢问!属下只知道,那位前辈的存在,超出了我等想象的极限!陛下的命令,我等必须遵从,否则,会为神朝带来灭顶之灾!”

几位老祖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骇然与决断。

“传我等法旨!”

“即刻起,封锁陛下归来的所有消息,任何人不得议论、不得外传!”

“另,将冰凰神朝疆域,朝陛下所在方向,后撤三千万里,列为禁区,神朝子民,永世不得踏入!”

……

与此同时。

一场席卷整个仙域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冰凰神朝的叛乱,在一瞬间被平息。

所有叛军,所有天魔宗的修士,在同一时刻,人间蒸发。

没有打斗的痕迹,没有能量的残留。

就好像他们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这个消息,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在仙域各大顶级势力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查!”

“到底是谁出的手?难道是仙帝之上的人物降临了?”

“冰凰女帝失踪,她的神朝风雨飘摇,怎会突然有此等变故?”

无数的暗流,在仙域的阴影中涌动。

各种猜测与流言,开始疯狂传播。

而所有线索,都隐隐指向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一位隐居在未知之地,庇护着冰凰女帝的,绝世高人。

……

幽冥殿。

仙域最令人闻风丧胆的禁忌之地。

大殿之内,鬼火幽幽,空气中弥漫着足以冻结仙王神魂的死气。

一道笼罩在无尽黑暗中的身影,高坐于白骨王座之上。

“废物。”

沙哑冰冷的声音,让下方跪着的黑影瑟瑟发抖。

“殿主息怒!属下……属下也未曾想到,冰凰女衣竟有此等后手!”

“后手?”

王座上的身影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

“她若有此后手,当初又怎会狼狈逃窜?”

他伸出一只苍白枯瘦的手掌,掌心之中,一面镌刻着亿万怨魂的古镜,正发着微光。

镜面上,一道道裂痕正在蔓延。

忽然,“咔嚓”一声,古镜彻底碎裂成粉末。

但在碎裂前的最后一瞬,一缕微弱的气息被王座上的身影捕捉到了。

那气息……并非来自冰凰女帝。

它更加古老,更加纯粹,更加……恐怖。

仿佛是混沌初开的第一缕生机,又像是万物终结的最后一抹死寂。

矛盾,却又完美地统一。

“有意思。”

“本座倒要看看,是谁,敢管我幽冥殿的闲事。”

他对着下方的阴影,缓缓开口,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派出‘影卫’。”

“记住,不要动手,不要惊动任何人。”

“找到她,找到那个地方。”

“本座要让他知道,这世上,有些因果,沾上了,就要用命来还。”

……

风华女帝推开小院的篱笆门,走了回去。

刚才那弹指间覆灭仙域大军的无上威严,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又变回了那个穿着粗布麻衣,神情有些安静,甚至带着一丝茫然的“小雪”。

院子里,林陌正拿着锤子,叮叮当当地修补着被鸡啄坏的栅栏。

他看到小雪回来,停下了手里的活,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嗯,回来了?怎么这么快?”

他看了一眼小雪空空如也的双手,有些好奇地问道。

“鸡蛋呢?”

小雪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出门的“借口”。

她的脸颊,微微泛起一丝红晕,眼神有些躲闪。

“我……我忘了。”

忘了。

这两个字很轻,带着一丝少女独有的糯软。

林陌手里的铁锤顿了一下,随即失笑。

“忘了就忘了吧。”

他把锤子放在一旁的石墩上,拍了拍手上的木屑。

“多大点事。”

“我还以为你被哪家的野狗追了,吓得连鸡蛋都扔了。”

他半开玩笑地说着,语气里满是轻松与温和。

小雪的心,却因为这句不经意的话,微微一颤。

野狗?

刚才她弹指间覆灭的,是能让整个仙域都为之震动的仙宗与魔门联军。

每一个存在,都足以被凡人当做神明来供奉。

可在他口中,却只是不值一提的野狗。

或许……前辈说的才是对的。

对于这片小院来说,那些所谓的仙王仙君,确实与野狗无异。

她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纤尘不染的双手。

刚才那股执掌亿万生死的冰冷感觉,正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院子里阳光的温度,是泥土的芬芳,还有身边这个男人身上淡淡的烟火气。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林陌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他已经重新拿起锤子,对着那截被啄坏的木栅栏敲敲打打。

“没什么。”

小雪轻轻摇头,走到他身边,蹲了下来,默默地看着他修补栅栏。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有些笨拙,远不如那些宗门里最低等的杂役弟子。

可每一锤落下,都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仿佛不是在敲打木头,而是在修正这一方天地的细微瑕疵。

小雪看得痴了。

她忽然明白,前辈的强大,并非来自于什么惊天动地的神通。

而是源于这种最极致的平凡。

一饭一蔬,一言一行,皆是道。

而她,正在努力学习这种“道”。

就在这时,一股微不可查的阴冷气息,如同一根无形的毒针,悄无声息地刺破仙域的壁垒,朝着这片山脉探来。

这股气息极为隐秘,它绕过了所有天地法则,无视了空间距离,其目标,直指这片小院。

蹲在地上的小雪,身体极轻微地僵硬了一瞬。

她抬起头,清澈的眼眸深处,掠过一抹足以冻结时空的极寒。

幽冥殿。

他们还是找来了。

“怎么了?”

林陌注意到了她的异样,停下了手里的活。

“手麻了?”

小雪缓缓摇头,目光落在林陌脚边的一张宣纸上。

那是林陌刚才练字时随手丢弃的废纸。

上面只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字。

【镇】

“前辈,这个字……好难看。”

她轻声说道。

林陌的老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咳咳,献丑了,献丑了。”

“我这手天生就不是握笔的料。”

小雪却没有笑。

她伸出白皙的手指,轻轻地,隔空描摹着那个“镇”字。

她的动作很慢,很认真。

仿佛一个初学的孩童,在临摹着世间最深奥的法帖。

……

仙域,东荒边境的虚空夹层中。

三道如同鬼魅的黑影,正在无声无息地穿行。

他们是幽冥殿最精锐的“影卫”,生于阴影,形同虚无。

他们没有实体,没有气息,是天生的刺客与斥候。

就在他们即将锁定目标方位时。

前方的虚空,毫无征兆地,亮了。

一个巨大无朋的金色古字,凭空浮现。

【镇】

那不是力量的显化,不是法则的凝聚。

而是“镇压”这个概念本身,化作了形态。

三名影卫连惊恐的念头都未曾升起。

他们的“形”与“神”,他们存在的“概念”,就在看到那个字的瞬间,被彻底从世界上抹去。

仿佛被一块橡皮,从时空的画卷上,擦得一干二净。

……

幽冥殿。

白骨王座之上,那道笼罩在黑暗中的身影,猛地坐直了身体。

他面前的虚空中,三枚与影卫性命相连的魂灯,无声无息地熄灭了。

不是碎裂,不是黯淡。

就是凭空消失了。

“……”

大殿之内,死寂无声。

过了许久。

“呵。”

一声轻笑,打破了沉寂,那笑声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与……兴奋。

“有点意思。”

“看来本座,是钓到了一条了不得的大鱼。”

……

小院里。

小雪收回了手指,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陌还在为自己那手烂字而感到尴尬。

“别看了别看了,我还是做饭去吧。”

“今天给你做红烧鱼。”

他将那张写着“镇”字的废纸揉成一团,随手丢进了灶膛里。

火苗“呼”地一下窜起,将那蕴含着无上道韵的纸张,化作了最普通的灰烬。

小雪看着那跳动的火焰,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她喜欢这种感觉。

外面是足以倾覆仙域的惊涛骇浪。

而她,只需要待在这个男人的身边,为他递上一块柴,烧起一炉火。

那些所谓的危机,便会在不知不觉间,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