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蹄子,反了你了!”
陶娇娘美目乍惊,挥袖对着苏靥的脸就要打下去,只是还未挨到她的脸却忽被宽袖拂面,接着一阵大力紧紧攥住了自己的手腕动弹不得。
“嘶啊……”
陶娇娘吃痛。
苏靥轻抬眉梢,“我不过是打了一个直呼主子大名的贱奴而已,竟值得三夫人如此动怒,难道在三夫人眼中,这家里人还比不上一个走狗吗?”
田福已来到苏家十几年,办事利落不出错,深受大主君的赏识,十年前升为苏家这三房的总管家,掌管苏家的奴仆差遣,财库和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
幼时陶娇娘和四郎苏怀才欺辱苏靥时,没少在旁帮着周旋遮掩,被打一身伤说成贪玩摔倒,食不果腹说是学小娘做派自幼便注意身量妄想攀附权贵,不发月银偏说她贪玩好赌散尽钱财……
其中可恶,数不胜数。
苏靥缓缓呼了一口气,似是要将心中郁气全部排出去,她定定地看着陶娇娘因疼痛而涨红的脸,扯着唇角笑了笑,“我打他,都是轻的。”
田福抚着自己被打的那侧脸,后槽牙紧了又松,从牙缝里挤出抹笑来,“许久未见六娘子,一时惊讶失了礼节,还望六娘子见谅。”
苏靥蓦地松了手,笑着回:“那是自然,谁让我向来是个大度之人呢?”
田福眸色一暗,无论如何都不能将面前这个笑容危险的娘子,和六年前那个被打骂连哭都不敢的小女娃联系到一起。
她用帕子捂着唇,呵呵笑出声,“怎么,田管家是不是也觉得这话听着耳熟,这可是从前三夫人来寻不快后又故作大度的惯用说辞呢。”
陶娇娘捂着红肿的手腕,转身又坐回了位子,低声道:“你这般急跑来,到底是有什么事情?”
田福走到她身边小声禀报。
陶娇娘原本看着手腕的眸子缓缓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说得可当真?”
田福把信递过去,“老夫人亲笔。”
陶娇娘不愿看,扯过信揉成一团丢到地上。
纸团滚落到苏靥脚边,她微抬绣履便轻易将纸团踩到脚下。
“看来今日这婚是成不了了,多谢三夫人一番好意,我便先回了。”
说完,又对着田福微笑:“许久未拜见老夫人,不知这信中可有对我说的话?”
田福微弯腰回:“大郎君高中等待任职,老夫人命二房三房着手准备上长安,务必……带上六娘子。”
“多谢田管家如实相告,来,这是赏你的。”
苏靥不知从怀里掏出了什么出来,手心向下攥着伸手到田福面前。
田福低着头婉拒:“六娘子流离在外,生活不易,若有闲钱还是留着还债吧。”
“我是日子拮据,但赏赐奴仆的闲钱还是有的,田管家不接着,难不成是瞧不起我?还是说大房的子女在田管家眼中,算不上主子?”
“六娘子想多了。”
田管家不情不愿地伸出手。
苏靥手一松,皱巴的绢帛碎条落在田福手上。
他刚收回手想细看是何物,一阵风袭进屋,满手的碎绢帛被吹得七零八落。
苏靥勾唇,定定地看着他。
田福只得弯腰,将碎绢帛一条条捡起。
“多谢……六娘子。”
“田管家客气了,你和三夫人对我的好,我可都记在心里呢。”
苏靥重新戴上帽子,转身出了偏院。
身后传来陶娇娘的怒喊,夹杂摔砸瓷器的声音。
春晓忍不住哈哈笑:“把她气死了才好。”
“这点算什么,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两人出了苏府,一路走到坊门外,欲叫辆马车回去,忽听马蹄声渐行渐近。
一辆三马齐驱的高大马车缓缓而来,朱轮华毂,车厢上嵌着金丝珠宝,瑞紫色的帘幕上绣着吉兽呈祥,威严感扑面而来。
比郡公家的嗣子排场还大。
春晓警惕地环顾四周,“娘子,有杀气。”
苏靥哭笑不得,拉开了她的手。
谢照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大步走到苏靥面前,抱拳:“少君主有请。”
苏靥理了理斗篷,“不去。”
“六娘子是想过河拆桥?”
声音是从马车里传来的。
苏靥垂着的眸子闪过一道光,她扶着春晓的手上了步梯,掀开帘幕,“这桥刚建好,还没走呢,要拆也要过了河再拆。”
她自顾坐到软凳上,白皙的手指抚过窗棂上的水晶片,不禁咋舌真是有钱没处花。
阳光透过水晶片,斑驳陆离的光影散落在她的侧脸,与髻上的飞蝶牡丹宝石钗交相辉映,长睫上飘着几抹稀碎的灿光,隐隐露出水眸中的烂漫神采,似天边的云彩一般,绚丽而又易散。
其象无双,其美无极。
裴樾单手支颐,薄唇微勾。
可惜大都好物不坚固。
苏靥收回手,看向了裴樾。
“裴二郎今日前来,可是有事?”
“药。”
裴樾闭着眸子,丝毫没有要睁开的意思。
她摊开手,“没有。”
裴樾又重复一遍,“药。”
“算着时间,应还有一顿才对。”她往身后的隐囊上一靠,悠哉地拿起块糕点吃。
“侍婢打翻了。”
“哦。”
裴樾凤眸微眯,隐露出凶光。
苏靥看着他,哭笑不得道:“我真的没有,白天黑夜四方堂苏家两边跑,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哪里有时间制药?”
“何时有药?”
见卖惨无用,她索性也不装了,“待我到长安后能再见到裴二郎时,这药自然便有了。”
说着,她又将手伸向糕点,这次,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冷热相碰,她微微战栗。
裴樾睨了她一眼,“你不怕我杀了你?”
“当然怕了。”
她抬头,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视线,“不过这时候,裴太夫人、柳夫人、郡公嗣子怕是比我还在乎我这条小命吧?更何况——”
她歪着头,眨了眨杏眸:“你舍得吗?”
手腕上的力道蓦地松了,一盘形状新奇的糕点端到了她面前。
苏靥拿起小金叉戳了戳上面的果子,“这是酪樱桃吧?”
裴樾忽然问:“你吃过?”
“当然没有,庐陵哪里会有这样精细的小食,我只在书里见到过。”
苏靥端起三彩高足盘,笑眯眯吃了起来。
裴樾向后一靠,看着苏靥的眉眼心里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盯着盯着,脸上露出一抹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马车外,驭马的谢从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兄长谢照,“苏六娘子她……刚是在调戏少主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