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晟渊。
赤地千里,河床龟裂。
连续三年的大旱,已让晟渊大地奄奄一息,民不聊生。
值此危亡之际,天机阁预言:皇后娘娘腹中龙胎,乃天降祥瑞,可解国难!
霎时间,举宫上下,视皇后如珍宝,呵护备至。
来年七月,皇后于凤仪宫艰难临盆,诞下一名女婴。
就在公主呱呱坠地的那一刻——
久旱的天空,竟毫无征兆地滚过闷雷,紧接着,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干渴的土地贪婪地吮吸着甘霖,举国上下,陷入一片劫后余生的狂喜!
然而,这份狂喜并未蔓延至凤榻旁。
襁褓中的小公主,异常安静。她睁着一双过于清冷的眼眸,不哭不闹,仿佛周遭的喧嚣与她无关。
“国师!”年轻的帝王抱着瘦弱得令人心忧的女儿,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朕的九公主……究竟怎么了?”
须发皆白的国师凝视着龟甲上烧灼出的诡异纹路,面色凝重:“启禀陛下,卦象所示……公主命格,已与国运……融为一体。此消彼长,国势衰微之时,便会……汲取公主殿下的命势生机。”
“荒谬!此等邪说,怎可信!”皇帝勃然变色。
“陛下息怒。”国师深深一拜,“卦象昭然,公主生来便被国运所缚,生机遭夺,故才如此孱弱,气息奄奄。”
皇帝看着怀中气息微弱、仿佛随时会消散的女儿,心如刀绞,厉声喝道:“朕的公主,绝不能有事!从今日起,举国珍稀补品,优先供给朝露殿!倾尽所有,也要保住她!”
“遵旨。”
皇帝亲自为女儿赐名——“晞”,取晨光熹微、破晓新生之意,寄托着无限怜惜与期盼。
然而,奇迹并未发生。
云晞自小性情便如古井深潭,不起波澜,从未展露过一丝笑意。更因命势被夺,她体弱至极,即便有无数天材地宝源源不断送入朝露殿,依旧如风中残烛,动辄昏厥沉睡。最严重的一次,她足足沉睡了半月之久。
诡异的是,那半月,正是晟渊江南水患肆虐最烈之时。可自她陷入昏迷,肆虐的洪水竟奇迹般退去,灾祸渐消。
自此,皇帝治国越发勤勉谨慎,如履薄冰。他深知,每一次国动荡,都是在无形中抽取小女儿那本就微弱的生机。
“九妹!今日是上元灯节,城里可热闹了!我去求父皇,带你出宫去瞧瞧,好不好?”六公主云樱一大早就风风火火闯进了朝露殿。
她是贵妃所出,曾是宫中最小最受宠的明珠,直到十三年前云晞降生。
她心底曾有过一丝难以言说的失落。可每每看到九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想到她自出生起便背负着如此沉重的枷锁,那份失落便化作了无尽的心疼。
宫墙之外,那么多鲜活有趣的天地,九妹从未踏足过。
从前她每每提议,总被父皇以“晞儿体弱”为由挡回。
朝露殿里常年弥漫那浓重得化不开的药石苦涩之气,连她都觉得压抑,更何况是困于其中的九妹?
不仅是她,宫里的皇子公主们,无一不怜惜这位命运多舛的妹妹。
“六姐,不必去了。”云晞的声音平静无波,她坐在特制的轮椅上,身影单薄得令人揪心,“父皇不会应允的。况且我这身子……”
“不试试怎么知道!”云樱打断她,眼中闪着狡黠的光,“今年可不一样!我拉上了四哥、五哥、小七、小八一起去!有他们在旁护着,定能保你周全!再说了,近来国泰民安,晟渊太平得很!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去求父皇!”话音未落,她已像只欢快的云雀,提着裙角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望着六姐那充满活力、仿佛能点亮整个阴霾宫室的明媚背影,云晞坐在轮椅里,眼神有些空洞地望向殿外那片被高墙切割的天空。
“去天机阁。”她轻声吩咐。
“是,殿下。”侍立的宫娥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推着轮椅,穿过弥漫着苦涩药香的宫道,前往那座观星卜运的高阁。
自云晞开蒙,她便拜国师为师,学习星象命理。天机阁那沉静肃穆的氛围,似乎比别处更能让她稍感安宁。
“师父。”
“九公主殿下。”国师见到她,立刻恭敬地躬身行礼。
“师父不必如此多礼。”云晞说着,尝试着从轮椅上缓缓站起。她并非不能行走,只是那具身体太过脆弱,随时可能因一丝疲惫或变故而倒下。这轮椅,是父皇沉重的爱与担忧铸就的囚笼。唯有在天机阁这方天地,借着星图流转的玄奥气息,她才能感到一丝支撑。
“方才六姐来,想带我出宫,看上元灯会。”
“那……殿下心中可愿出去看看?”国师目光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
云晞唇角扯出一个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带着一丝自嘲:“师父还不了解我吗?我眼不识五色缤纷,耳不闻市井喧嚣,触不觉冷暖更迭。宫墙之内,宫墙之外,于我眼中,皆是灰白模糊的牢笼,都需困坐于此。”她说着,慢慢挪到一把椅子旁坐下,随手拿起案上一卷泛黄的古籍,指尖划过冰冷的书页。
“殿下……”国师低叹一声,眼中满是忧虑,“难道您心中,就从未生出一丝向往?去看看那宫外的烟火人间?或许……能寻得一丝欢愉?陛下昨夜传召微臣,言语间,满是对殿下郁结于心的忧思。”
“父皇待我之心,我岂能不知?”云晞的目光落在古籍上,声音轻得像叹息,“只是……心中仿佛缺了一块,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更不知……何为真正的‘开心’。”
“正因如此,微臣才觉得,殿下不妨一试。”国师温言劝道,“上元佳节,万民同乐,其情其景,或能触动心弦。若能见殿下一展笑颜,陛下心中大石,亦可稍安。”
云晞沉默片刻,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最终,她放下古籍,缓缓道:“既然师父也如此说……那我便去见父皇。六姐说,四哥、五哥、七哥、八哥都会同行,有他们在,想是无碍的。”
她重新坐回那冰冷的轮椅之中,声音恢复了平日的疏离:
“送我去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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