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吹散仇池山的薄雾,阳光照在一座外观奇特的城楼之上。
楼高五层,占地百亩,恢宏大气。
楼前高悬石匾,“百姓楼”三字熠熠生辉。
顶层,国君专用书房,一间光线明亮的厅室内,杨难敌正百无聊赖地戳着面前一张摊开的……地图。
地图材质特殊,光滑坚韧,上面用清晰的线条标注着山川河流,以及几个刺眼的红圈——正是仇池国境内几处几乎被掏空的矿脉。
“铜快见底了,铁矿石也撑不了半年…这破地方,资源也太贫瘠了!”
杨难敌揉了揉眉心,心里疯狂吐槽。
“穿越成啥不好,非穿成这仇池国主?杨难敌?这名字…感谢爹妈,让我听起来就很不好惹的样子......”
五年前,他,一个苦逼的考古研究生,一觉醒来就成了这个五胡乱华时期的氐族小国国君。
其实都算不上是个国家,充其量算个部酋。
他也算不上是个国君,只能算个酋长。
此时北方两大政权,汉赵和石赵正在猛烈交战之中。
更别提仇池这种小割据势力,简直是在夹缝中求生存。
仇池在哪?陇南!
巴掌大点地方,四面环山,穷得叮当响,放游戏里就是新手村都嫌寒碜的副本!
当时正值五胡十六国初期,中原大地乱成一锅粥,汉赵刘曜和石赵石勒正为了“谁是北方正统”打得脑浆子都出来了。
连华夏正统政权东晋都龟缩南方瑟瑟发抖。
像仇池这种小卡拉米,通常的命运就是被路过的大佬顺手碾死。
杨难敌刚来那会儿,看着国库里那点可怜的家当和周围虎视眈眈的邻居,差点原地去世。
直到……他意外在山腹深处摸到了“地脉之心”——一个能稳定输出近乎无限电能的超级核心!
杨难敌当时就泪流满面。
这种金手指,是个好东西啊!
五年!整整五年!靠着这作弊器般的能源,他硬生生把这穷山沟改造成了……嗯,大概相当于十九世纪中叶工业革命水平的小怪物!
电弧炼钢厂?搞!优质钢材咔咔出!
水泥混凝土?整!大坝、道路、房屋、关隘,固若金汤!
初级化工厂?上!沥青铺路,化肥增产,生活品质蹭蹭涨!
规模化农业?必须的!粮食不但自足,还能出口换点零花钱!
新式学堂?开!数理化实用技术搞起来,培养技术工人是根本!
新式军队?练!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规模不大但火力凶猛!
如今的仇池,外表看着还是穷山恶水,内里却已经是阡陌交通、工坊喧嚣、安居乐业的“异类”存在。
杨难敌给这地方定的调调就是:低调发育,苟住别浪!闷声发大财才是王道!
可资源快没了啊!
工业怪兽胃口太大,本地那点矿藏根本不够塞牙缝!扩张?地盘小,人口少。
更悲催的是周围全是虎狼,扩张个锤子!
杨难敌愁得头发都快薅秃了。
就在这时,门被轻轻敲响。
“主公,汉赵使臣郭勉到了,正在一楼等候区。按规矩,收缴了所有随身武器,过了安检。”
“汉赵?”
杨难敌眼睛瞬间亮了,像饿狼看见了肥羊。
“刘曜的人?他们不是在洛阳被石勒的养子石虎揍得满地找牙吗?这时候派人来我这穷乡僻壤…”
他心思电转,嘴角勾起一抹老狐狸般的笑容。
“哈,矿老板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立刻换上一副“我很年轻、我很和善、我很讲道理”的表情,整了整身上那件简化版、干练的改良汉服。
“带他上来!去使者接待厅!对了,赶紧弄个座牌。把‘郭勉’两个字加上去,贵客,可不能怠慢了!”
“是!”
......
使者接待厅,“长明灯”散发着纯粹的白色光芒。灯光毫无摇曳,毫无烟气,却明亮如正午。
身着宽大朝服的汉赵使臣郭勉跪在这超越时代的光明中,额头紧贴冰凉的地面。
“求杨公发兵援我汉赵!”
一张打造精致的长桌前,杨难敌端坐主位。
年轻,和善,讲道理。
“郭使君,何不坐着说话?”
杨难敌看着仍跪在地上的郭勉,笑着指了指长桌对面。
郭勉愕然抬头,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光洁的桌面上,坐椅的正前方,立着一个小小的牌子。
牌上正刻着他的名字——郭勉。
这是何意?赐座?
“这如何使得?外臣不敢僭越!”郭勉立刻伏地叩首。
杨难敌招了招手,两名武将走来,强行扶起郭勉,摁着他坐在了桌前。
“这不合礼仪啊...”
郭勉十分不适应。
头一次跟一国君主平起平坐,他只觉得汗流浃背,手脚无措。
杨难敌提起桌上一个造型奇异的圆筒状铜壶,给郭勉面前的杯中添了一注水。
“我仇池国向来没有让人下跪的规矩,使君既然踏入我国,不妨入乡随俗。”
“尝尝罢,上好的龙园茶,我托人从晋国皖县买的。”
见杨难敌如此亲切,郭勉只道求援有望,赶紧站起身来拱手。
“杨公仁德!然石赵吞并青州,如今兵锋直指洛阳,若洛阳再失,我长安必定不保!
“试想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今我主愿结盟共抗,实为两国存续之机!”
“恳请杨公速发援兵,共御强敌!”
郭勉声如泣血,杨难敌却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使君莫急,喝茶,坐下慢慢说。”
说着他端起面前那印着“为仇池鞠躬尽瘁”几个大字的水杯,朝着郭勉轻举示意。
郭勉只好也端起面前的同款水杯,啜饮了一小口,开始诉说石赵大军如何如何残暴,而汉赵又是如何如何节节败退。
说话间他才注意到,杨难敌左右,还坐着两名同样穿着改良汉服的官吏。
他们面无表情,伏在桌案上,专注地记录着他说的每一句话。
他们手握着的是一支短短的、通体乌黑的硬杆。
无需蘸墨,只需用那铜尖一划,便能写出字迹。
用于记录的不是竹简,也不是通用的黄麻纸,而是由无数雪白薄页装订成册的物事。
笔尖划过,发出轻微而密集的“沙沙”声,速度快得惊人,绝非毛笔书写可比拟。
杯中茶水见底时,郭勉总算将两国交战情况讲完。
最后他说:“那石赵天王石勒自比汉光武帝刘秀,意在一统天下,仇池与我汉赵当结金玉之盟,共抗强敌啊!”。
听到此处,杨难敌才轻叹一声:“使君有所不知。”
“我仇池国小民寡,兵微将弱,自保尚且艰难,何谈远赴关中,力抗石虎虎狼之师?况且真要是出兵,粮饷从何而来?”
说着,杨难敌朝着郭勉伸出三根手指,意味深长地轻轻搓了搓:“劳民伤财,我之国民,负担不起啊!”
郭勉当然看不懂这国际通用要钱手势,急得又要下跪。
“杨公过谦了!外臣一路行来,见仇池谷仓丰实,道途整饬,一派大国气象!”
“更闻贵国近年广纳流民,开田务商,国力蒸蒸日上!何言兵微将弱?”
“只要杨公愿伸援手,与我汉赵精诚联手,定能挫败石虎那豺狼之师!”
杨难敌扶了扶额头。
心想这老小子怎么情商这么低,就听不出来我是在谈价钱?
咋的,求援借兵都想白嫖?
他在心中翻了个白眼,面上却瞬间挂上愁苦。
“郭使君!慎言!慎言呐!你这是要陷我仇池于不义之地啊!”
“日益壮大?那是谣传,天大的谣传!”
他重重叹了口气,指了指窗外险峻的山峦。
“这里穷山恶水,穷得都需要济贫啦!那石虎的要是攻打过来,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紧闭山门,乞求祖宗留下的这点天险,能保佑我们不被踩扁罢了!”
杨难敌一面哭穷,一面看向窗外。
视线远处,的确是穷山恶水。
但是近处...
宁静的田园,喧嚣的工坊,一排排规格统一的小院,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沥青道路。
怎么看都已经是富强文明和谐美丽的小康社会。
若论实力,要援汉赵并非不可。
但是...
杨难敌干脆不装了。
他把水杯往桌上一顿,摆出一副“摊牌”的架势。
“郭使君,你来求援,连点诚意都不表示?光凭几句唇亡齿寒,就想让我仇池将士去拼命?”
郭勉被这直白的话砸懵了,脑子嗡的一声,这才猛地回过味来!
“杨公恕罪!是外臣思虑不周!敢问杨公有何条件?我汉赵必竭尽所能!”
郭勉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对方狮子大开口,要城池、要财宝、要公主...
“我要汉赵并州境内,永久采矿权。”
杨难敌仿佛早有预谋,快速将条件讲了出来。
“啊?”
郭勉彻底傻眼。
采掘山石?这算什么条件?
闻所未闻!
他预想过割城、索贡、甚至和亲,万万没想到对方要的竟是…挖石头?
仇池这穷山恶水难道还缺石头不成?
他几乎没犹豫,立刻拍板:“行!此事外臣即可做主应下!敢问杨公,何时发兵?”
郭勉心里像是一块大石落地,他觉得这条件颇为划算!
“发兵?”杨难敌一脸诧异地看着他,“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出兵?”
郭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心里咯噔一下。
“杨公!您...您这是何意?方才不是谈好了条件?”
“我说的援助,并非出兵,而是给你们提供军粮。”
“军...军粮?可我家陛下遣我前来,是恳请仇池发兵相助啊!”
杨难敌叹了口气,指着窗外:“郭使君,你瞧瞧,我仇池就这么巴掌大块地方,拢共不过十万口人。能抽出多少兵?”
“就算我砸锅卖铁挤出几千人,扔到石虎几十万大军面前,够塞牙缝吗?”
郭勉哑口无言。
“我给你们粮食,有了足够的粮食,你们自己招募更青壮岂不更好?不比我这远道而来的几千疲兵强?”
郭勉脑子飞快转着。
这话...似乎有点道理?
他试探着问:“那...贵国能提供多少粮草?”
他心里嘀咕,仇池乃是山地小国,就算有些存粮,估计也有限。
杨难敌竖起一根手指,轻描淡写:“一万担,精米。”
“什么?!”
郭勉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眼珠子瞪圆了。
“一万担精米?!”
刚刚还哭穷说穷得需要济贫!转头就甩出一万担,还是精米?!
一万担精米!足够两万大军饱食整整一个月!
这在战时,是泼天的财富!
巨大的惊喜冲昏了郭勉的头脑。
虽然没求到兵,但拿到这么多救命粮,绝对是大功一件!
他忙不迭点头:“好!好!杨公高义!汉赵上下感激不尽!这条件,外臣应了!”
杨难敌却话锋一转:“不过,一万担不是小数,调配需要时间。”
“杨公的意思是?”
“分五次运,每次两千担。”
郭勉心里虽然急,但也明白这要求合理,人在屋檐下,只能低头。
“行!听凭杨公安排!分五次便分五次!”
“很好!”
“不过郭使君,既是交易,就得有交易的规矩。”
杨难敌手指点了点桌面。
“定金,总得先付吧?”
郭勉心里咯噔一下,果然还有后招!
他连忙道:“此次出使,外臣带了些许珠宝玉器,价值不菲,权作定金可好?若是不够,外臣立刻快马回国筹措!”
杨难敌嗤笑一声,摆摆手,满脸嫌弃。
“你那些破石头,留着自己玩吧。”
“我要的定金很简单。”
他盯着郭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一万担精米,换取等重的铜和铁!”
“何时第一批铜铁运到我仇池山门,第一批精米便向你长安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