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南宫倾凰那句冰冷绝情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在云逍的心口。
即便早在殿外听到圣旨宣判时,心中已有所预料。
但亲耳听着这莫须有的罪名,从眼前这个他曾付出一切守护的女子口中说出。
那份被彻底背叛的刺痛,依旧尖锐得难以言喻。
“为什么?”云逍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那冰冷的帝王威仪,直视着南宫倾凰的凤眸。
“帝国律法森严,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忠良!”
南宫倾凰面无表情,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此事,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云逍的声音依旧平淡。
因为彼此心知肚明。
这些所谓的“通敌谋反”证据,在真正的明眼人看来,不过是几张漏洞百出的废纸,经不起丝毫推敲。
更遑论,能让这位掌控着“天眼”监察天下的女帝被蒙在鼓里。
唯一的解释,便是这欲加之罪,从头到尾都得到了这位女帝的默许。
甚至……就是出自她的授意!
“云逍!”南宫倾凰凤眸骤然眯起。
一股磅礴浩瀚、如同山岳倾覆般的帝王威压轰然爆发,如同无形的怒潮,狠狠压向殿中的云逍,“你——在质疑朕?!”
那威压足以让寻常强者都瞬间窒息跪伏。
然而,云逍只是静静地站着,青衫微拂。
仿佛那足以碾碎金铁的威压,不过是拂面的一缕清风。
他看着她,看着那张曾经冻得发紫、蜷缩在风雪墙角的小脸。
与眼前这高高在上、威严冷酷的女帝身影,在脑海中渐渐重叠,又骤然撕裂。
一股难以言喻的钝痛,伴随着刺骨的寒意,从心底最深处弥漫开来。
其实,他并非此界之人。
遥远的记忆里,那是一个名为蓝星的星球。
也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刚刚踏上修行之路的他,在破败的墙角下,发现了一个蜷缩在角落、冻得浑身发紫、奄奄一息的小女孩。
从那一刻起,一大一小,两个毫无血缘的人,便在这残酷的世界相依为命。
一碗薄粥,两人分食。
一杯清水,轮流解渴。
女孩在身后,用稚嫩的声音喊着“哥哥”。
而他,便用自己尚显稚嫩的肩膀,为她遮风挡雨,护她周全。
后来,弱小的他们被战乱裹挟着走散。
再见面时,已是南宫倾凰在宫女选秀时被当时的才子云逍撞见。
她向他吐露了深埋心底的渴望——她想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成为掌控自己命运的女帝。
于是,他义无反顾,为她铲除异己,荡平阻碍,助她以女子之身,登临这九五之尊!
只是,岁月流转,沧海桑田。
他再也无法,将眼前这睥睨天下的女帝,与记忆中那个风雪夜里瑟瑟发抖、依赖着他的小女孩,重叠在一起。
“看来……”云逍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带着无尽的疲惫与释然,“你,已经不再需要我了。”
“笑话!”
然而,云逍这句平静的话语,却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进了南宫倾凰最敏感、最不愿触碰的神经!
她如同被踩了逆鳞的巨龙,勃然大怒!
轰!
厚重的帝皇修为不受控制地迸发,身下那张由万年寒玉精心雕琢的龙椅扶手,在她一掌之下,瞬间化为齑粉!
她是一言九鼎、乾坤独断的女帝!
是万万人之上、生杀予夺的至尊!
不是一个需要躲在别人羽翼下瑟瑟发抖的可怜虫!
而这个人,总是仗着那些不堪回首、令她感到无比难堪的过往,摆出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这让她感到恶心!
这让她感到屈辱!
这让她感到自己所有的成就,都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说白了,她就是要亲手抹去这段让她觉得羞耻的黑历史!
抹去这个证明她曾经软弱无能的“污点”!
她承认云逍帮过她。
但那又如何?
她是帝王!
“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这才是帝王之道!
“云逍!”南宫倾凰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凤眸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不可否认,帝国的建立,你的确有几分苦劳!”
“但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你以为,朕离了你就不行了吗?!”
“实话告诉你,如今朕的身边,人才济济,俊杰辈出!”
“大奉更是前所未有的鼎盛繁荣!”
“朕的帝国,不会缺了任何人!”
“——也包括你!”
“趁朕还未改变主意,未下令将你当场格杀之前……”
她抬起手,如同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指向殿门之外,声音冷得掉渣。
“立刻!给朕消失!”
云逍看着眼前这张因愤怒而略显扭曲、却依旧无比陌生的绝美脸庞,心中最后一丝波澜,也彻底平息了。
他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微微昂首。
“既如此……”
“那便如你所愿。”
“从此——云泥两相隔,再无相逢亦无欠!”
话音落下,他再没有丝毫留恋,干净利落地转过身。
青衫拂动,朝着那象征着权力与禁锢的殿门,缓步而去。
他的话语,清晰无比。
从此之后,两人之间所有的情分、恩义、过往……一刀两断!
即便他日再见,亦是陌路之人。
南宫倾凰看着那决绝离去的青色背影,凤眸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愧疚和复杂,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一闪而逝。
但这点涟漪,瞬间就被更深的决绝、冰冷和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所取代。
抹掉过去,才能迎接属于她南宫倾凰的全新未来!
……
上官炎奉命,一路“护送”云逍离开凤鸣殿。
他跟在云逍身后半步,看着眼前这道曾经让他仰望、敬畏、拼命想要追赶的背影,眼神复杂变幻。
最终,在即将踏出宫门的那一刻,所有的复杂都沉淀为一种刻意的疏离和冷漠。
他没有道别。
没有任何言语。
只是如同完成一件微不足道的任务,在云逍踏出宫门的瞬间,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快步返回了那座金碧辉煌、象征着权力中心的凤鸣殿。
不可否认,即便云逍当年镇压吐鲁番三王时丹田被废、修为尽失,但他那身深不可测的修炼经验和对大道的理解,却并未随之消失。
自己虽未正式拜师,但在他身边耳濡目染,确实学到了许多受用终生的东西。
在今天之前,他对这位“半师”,心中始终存着一份尊敬。
但怪只怪……云逍或许真的太过高估自己的分量了。
这偌大的帝国,离了谁,难道就运转不了了吗?
太阳照常升起,帝国依旧辉煌。
他上官炎,绝不会为了一个已经失去价值的“废人”,耽误了自己的锦绣前程!
这凤鸣殿内的位置,才是他该待的地方!
……
云逍走了。
走得无声无息,却又带走了属于他的一切。
他回到那座居住了二十年的小院,袖袍轻轻一拂。
嗡!
空间泛起一阵肉眼难辨的涟漪。
整座庭院,连同那精致的竹下茶具、舒适的专属躺椅、院中的小桥流水、甚至那几丛青翠的灵竹……
以及软垫上那只依旧四脚朝天、叼着狗尾巴草、对主人归来只是懒洋洋掀了下眼皮的老山羊“小七”……
所有的一切,瞬间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做完这一切,云逍并未立刻离去。
他驻足在皇城城那巍峨高耸的城门之下,仰头望着那铅灰色的、沉甸甸仿佛要压垮城楼的天空。
濛濛细雨,无声飘落。
冰冷的雨丝,沾湿了他的发梢和青衫。
他伸出手,感受着那沁入肌肤的凉意,随即解下腰间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酒葫芦,拔开塞子,仰头灌下一大口辛辣的烈酒。
酒入愁肠,灼烧着那份被彻底冰封的过往。
“呵……”
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消散在细雨中。
他背过身,不再看这座承载了他二十年心血、欢笑、守护与最终背叛的冰冷巨城,身影融入雨幕,渐行渐远。
在他转身离去的刹那,无人察觉,插在皇都地底最深、最核心阵眼处的一柄长剑,微微颤动了一下。
那长剑极其普通,甚至有些锈迹斑斑,如同凡铁铺子里最廉价的那种。
它深深插入地脉,仿佛与整个皇都大地融为一体,是封印大阵的一部分,却又似乎独立于大阵之外。
此刻,它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离去,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吟。
随即化作一道微弱的流光,悄无声息地破土而出,没入云逍那宽大的袖袍之中,消失不见。
同样无人知晓,就在这柄铁剑被拔走的瞬间——
轰隆隆隆!!!
皇都地底深处,那原本被无数镇魔链锁死的九幽冥龙与噬魂天凤,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充满狂喜与暴戾的咆哮!
一股恐怖到难以想象的冲击波,狠狠地撞在了失去了那无形核心镇压的封印大阵之上!
整个皇都,剧烈地摇晃起来!
如同发生了可怕的大地震!
无数房屋簌簌发抖,瓦片碎裂掉落!
皇宫之中,琉璃盏摔碎一地!
云逍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那巨大的动静和隐隐传来的惊恐喧嚣。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圣人。
他待在这里,守护这方土地,守护这些人,皆因一人。
如今情分已断,此地于他,不过陌路。
一切,与我何干?
老山羊小七似乎被那震动吵到,不满地翻了个白眼。
嘴里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嘟囔,仿佛在说:“吵死了,还让不让羊睡觉了?”
世人只知他云逍当年力斩三王,威震天下,却落得丹田被毁,沦为废人。
却无人知晓,正是在那最深的逆境绝渊之中,他才觉醒了独属于他这个异界来客的终极依仗——系统!
这系统靠谱无比,签到便赠予他无尽奇珍、无上妙法,包括袖里乾坤之术。
以及…这头被他心血来潮命名为“小七”的老山羊。
取名时,他神魂深处莫名闪过前世熬夜追读过的某部小说中,那位让诸天万界为之颤栗的禁忌存在,似乎穷尽无尽岁月在茫茫混沌中寻找一只羊的模糊印象…
此念如电光火石,一闪而逝。
短短十几年。
他饮酒、赋诗、养花、逗羊,修为却早已臻至一个所有人无法想象、甚至连他自己都有些模糊的高度。
只知,有那么亿点点强。
本已到了这般境界,他对更进一步并无太大执念。
守着这一方庭院,喝喝小酒,逗逗老羊,偶尔去地底“拜访”一下那两位“老邻居”,日子倒也逍遥自在。
而如今……
或许,该顺着系统的指引,去那更广阔的天地看看。
顺便瞧瞧,那道之尽头,究竟是何等风景?
‘唔,收个徒弟……’
感受着系统面板上跳出的新任务提示,云逍目光微动。
系统的指引很明确——向南而行,收一位真传弟子。
南方……
似乎是南国境。
早闻南国山水灵秀,风光旖旎。
如今,终是能去走一走了。
而与此同时。
凤鸣殿内,一片混乱。
刚刚因云逍离去而稍感一丝“轻松”的南宫倾凰,绝美的脸上此刻已布满寒霜!
“怎么回事?!地底封印又怎么了?!”她厉声喝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怒。
殿外,负责监控地底封印的官员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面无人色:
“启…启禀陛下!不好了!那…那两尊魔物…疯了!它们在疯狂冲击封印!动静前所未有!整个封印大阵都在剧烈震荡!”
“什么?!”南宫倾凰脸色骤变。